“没,没什么”唐辰儿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指着身后的房间,对店家小厮道:“小二,我就要这间雅阁了!”
店家小厮一脸的为难,道:“客官,实不相瞒,这家雅阁已经被人提前定下了!”
于是,在这店小二满脸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又是一袋沉甸甸的银子被抛了过来。
“那我就出双倍的价格!”
“可是这是钱家郎君定下的雅阁,小的也做不了主啊!”
“钱家定下的?!”唐辰儿听闻,顿时冷冷的笑了起来,接着又取下腰间的玉佩,递到那店小二面前,道:“这块玉佩能值三百两银子,你把钱家的人安排到对面的雅阁去,告诉他们,如果非要我这间房的话,就必须比我出更高的价才可以!”
听了这话,店家小厮直接傻掉了,有人居然用高出定价八倍的价格抢下了这间房,而且还仅仅只是订下了房而已,酒菜和其他费用都还要另算的!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店小二看了看自己手里精美的玉佩,咽了一口口水后,看着唐辰儿结结巴巴道:“好好好郎君您里面请小的,小的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掌柜的去!”
四人入了雅阁,在窗边的席案前坐下,看着店小二小心翼翼的捧着玉佩和银子跑出雅间,刘愫不禁看向唐辰儿噗嗤一笑,道:“辰儿现在还是这么和钱家过不去呢!”
唐辰儿撅了撅嘴,道:“生意场上的对手,当然互相看不惯啊!这次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不坑他们一次也不会让他们好受!”
刘愫听了,笑道:“行行行,反正这舞花苑就是你们唐家开的,你就算用一千两银子订一间雅阁,这钱也落不到外人手里去!”
“就是!”唐辰儿得意的一笑,装作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窗外楼下的那个位置。
“不过,辰儿你选这里可不只是为了坑一次钱家的人吧,这里视野并不比对面好,为什么一开始就执意要选这里呢?”
唐辰儿听了刘愫的问题,沉吟着正在思考怎么回答时,眼神敏锐的雨儿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从窗口指着对面楼下,笑着对刘愫道:“娘子,你看那边!”
刘愫顺着雨儿手指的方向看去,片刻后才认出了那个侧影,回头看向脸色早已红得发烫的唐辰儿,笑着打趣道:“原来是怎么回事啊!”
唐辰儿赶紧拿起竹制的菜谱,给刘愫和雨儿一人塞了一个,道:“你们要吃点什么,赶紧看看吧,这的菜肴味道很不错的”
楼下,利无极离开了一刻钟后重新回到席位坐了下来。
“小郎,无极已经问清楚了!”
“如何?说吧。”
利无极一边将腰牌还给叶玄,一边小声说道:“舞花苑的尤掌柜刚才给了咱一个准信,那个叫语洛的清倌人,的确是从洛阳流落来的!”
叶玄听闻,点了点头后,又道:“嗯,很好,今天出来,你带了多少银子?”
利无极想了想,在心里合计了一番后,才答道:“按照小郎的吩咐,除了五十两的现银外,咱们所有盖着王氏钱庄大印的鹿皮币,我也都带着了,总共有一千一百多两!”
“嗯,够了!”叶玄满意的点了点头。
利无极所说的王氏钱庄自然就是琅琊王氏所开的钱庄了,在建康城内也是属于最稳定最讲究信用的一家。
那一千多两白银,是叶玄上次替唐家解决陈郡檀梨木时所得的赏钱,他早几日就提前让利无极存了进去,而那些盖有王氏印章的“鹿皮币”就是凭证。
这些凭证在一些涉及金额较大的生意往来时,是可以直接拿来交易的,就好比今晚各世家子弟对于舞花苑花魁的追捧,也是需要大量的银两来打赏的,用这种盖有各大钱庄章印的“鹿皮币”,自然要方便许多。
两人的话刚刚说完,之前点好的酒菜便一道一道被陆续端了上来,叶玄正拿起筷子,准备吃点东西,然而身后大门处的几句话语,却顿时引起了他的注意。
“谢兄今天专程从会稽赶来,我王钧一定尽到地主之谊,带你好好逛一逛这闻名江左的建康灯会!”
“仲瑜兄太客气了,只是说到逛灯会,怎么带谢某来这等胭柳之地了呢!”
“这谢兄就不知道了吧!天下灯会之繁盛在建康,而建康灯会之繁盛,就是这舞花苑了!花灯、美人、佳酿,诗赋词曲、歌谣热舞,这里应有尽有,又怎是在外面转转就能明白的呢!”
“哦?若真是如此,那真要仲瑜带谢某好生见识见识了!”
“哈哈哈那是当然,我已经提前让人在二楼订下雅阁,咱们这就上去,谢兄请!”
“仲瑜请!”
叶玄听到这几句对话,着实惊了一下,因为那个自称谢某的年轻人,声音给他的感觉有几分熟悉。
叶玄捏紧了手里的筷子,装作十分自然的模样一边继续夹菜吃,一边对利无极道:“无极,刚才进来的那两个人,有一个姓谢的,他长得什么模样?”
利无极刚开始根本就没注意那两个人,此时听叶玄问起来,才抬起头看了片刻后,答道:“小郎,是个年轻人,个子不高,衣服也不是很华贵,长得挺文弱的,看不出什么来啊!”
叶玄闻言,心中有了几分判断,随后端起茶杯,装作喝茶的时候一抬头,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不错,那个人便是在荆州时和叶玄有过数面之缘的谢良,也是如今朝堂上大司徒谢荃的嫡长孙。
“小郎,那个人怎么了?”
“记住那个人,在他面前,少说话!”
利无极稍稍愣了一愣,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一直到谢良跟着那个叫王钧的年轻人走进二楼的一间雅阁,叶玄始终没有扭头往这边看一眼。
而一楼厅堂中宾客杂多,谢良当然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坐在角落里的身影
舞花苑的一楼厅堂中灯红酒绿,觥筹交错,一派热闹喜庆的节日气氛。
时间慢慢停留在戌时半,圆月高升的时候,随着舞台上鼓声响起,两排身着淡黄薄纱的艳丽舞姬,簇拥着一个气质不俗的曼妙女子快步从幕后登上前台,宾客们见罢,也纷纷起身,拍掌叫好。
“小郎,这个就是去年舞花苑的花魁,晴卿姑娘!”
叶玄听了利无极的话,将目光定格在舞台中央那名穿着一身艳红薄纱舞裙的女子身上,脸色平静的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丝竹声起,台上美人衣裙飘飘,丽影错错,娇艳动人的脸蛋,盈堪一握的细腰,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还有那撩人心弦的舞姿,令台下的宾客爆发出一阵阵热烈又亢奋的欢呼声。
利无极先前打探的消息并没有差错,这名叫晴卿的女子的确善于舞蹈,她的身材近乎于完美,修长婀娜,曲线明显,而且看起来十分柔软,仿若无骨,能做出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极限动作来,再加上那白皙绝美的脸蛋和仿佛有着魔力一般的双眼,难怪能选做舞花苑的头牌花魁。
而舞花苑的掌柜显然也是在今天的灯会上花了不少心思的,一开始便让往年花魁献舞,倒的确在第一时间就抓住了所有宾客的眼球。
很快,一曲终了,十数名舞姬收拢舞姿,团团围绕在晴卿的身边,如莲花那般绽放开来,与此同时,早就等候在顶楼的十数名丫鬟顿时将一篮篮剪碎的彩色薄纱凌空撒下。
一时间,整个舞花苑内七彩飞扬,流光溢华,楼内宾客们的欢呼声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舞蹈结束后,台上那名叫晴卿的女子并没有急着退到幕后,显然是还有其他的环节。
果然,在欢闹的呼声中,二楼正对着舞台的那一间雅阁内,镂空细纱的窗户被从里面推开了,一个舞花苑的小厮站在窗口处,扯开嗓子喊道:“甲庚房周逸周郎君,赏晴卿姑娘白银五百两!”
那小厮的嗓音很嘹亮,显然是长时间喊话的人,一出口就压住了一楼宾客们的呼声。
厅堂内煞的一静之后,接着便传来了阵阵低语声。
“一出手就是白银五百两,这人真是大手笔啊!”
“废话,你也不看看那是谁!”
“周逸?前几年好像没怎么听说过这号人物啊?周逸,周原来是”
“想明白了没?”
“明白了明白了!难怪!”
五百两白银也就是五十万钱,的确不是一笔小数目,想那唐氏商行誉天酒楼的大掌柜赵又德,辛苦经营加侵吞公款,四五年下来才有一千两白银的积蓄,这五百两银子,若是一个寻常五口之家的开销,就算是花一百年也是花不完的。
至于周逸这个人,叶玄虽然也没有听说过,但从刚才的情形来猜测,无疑是与朝堂上那位周氏的丞相,有着匪浅的关系了。
舞台上的晴卿听了小厮的唱赏,脸上带着自然的笑意,十分优雅的朝着甲庚房的方向福身行了一礼。
而晴卿刚刚直起身来,二楼另一边的又一扇窗被从里面推开了,和刚才相似的腔调,相似的场景再度上演。
“甲辛房王钧王郎君,赏晴卿姑娘白银五百两!”
一楼又是一静,然后再次喧闹起来。
“又是一个五百两!”
“这可真是了不得!”
舞台中央的晴卿脸上依旧带着自然礼貌的微笑,转了个身后,朝着甲辛房的方向敛衽福身一礼。
“甲葵房柳虔柳郎君,赏晴卿姑娘白银五百两!”
又一个不同的声音传来,一楼厅堂的宾客又是一阵惊叹,而台上的晴卿重复着刚才的动作,朝甲葵房也行了一礼。
叶玄听闻,也专程抬头往甲葵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只不过因为角度的原因,他只能看到房内有几个模糊的身影,并看不清他们的面相,但可以肯定的是,柳氏家族的子弟以及那位定安侯府的世子柳虔,一定就在里面。
最后这一道声音落下后,舞花苑内的宾客都十分默契的安静等了片刻,见没有再传来打赏的吆喝,这才又慢慢喧闹起来。
舞台上那名叫晴卿的女子也在众宾客的目光中,慢慢退到了幕后。
尽管一楼厅堂中十分嘈杂,但叶玄置身其中,依然能听清周围宾客所谈论的话题,也无非是舞花苑中的各个姑娘,以及刚才赏银五百两的那三位豪族世子。
然而就在这时,一位不知道从何地来的宾客骤然提高了嗓音,拍着桌子怒声喝骂道:“什么狗屁柳氏!什么狗屁太尉府!都是一帮奸佞小人!”
“嘘!赵兄弟,你喝多了!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和他同席案的另一位客人连忙起身扶他坐了下来,一边捂住他的嘴,一边满脸尴尬的对周围看过来的其他宾客解释道:“各位不要见怪,我这位好友他今天喝多了,说了一些疯言疯语,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叶玄听了那醉汉的吼声,也在第一时间看了过去,却见那是一个中年的汉子,满脸胡渣,长相有些粗犷,衣着算不上华贵,但体格十分健硕,与他的生意人打扮似乎有些不太相符。
而刚才那醉汉的一句话,也让厅堂内骤然的静了一下,接着宾客们开始对着那方席案指指点点,低声耳语起来:
“那人是嫌活得太安逸了吗?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在大庭广众下诋毁太尉府,诋毁柳氏,这下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让厅堂内众人更加目瞪口呆的是,那名醉汉竟然一下子挣脱了好友的拉扯,又站了起来,在所有人愕然不解的目光中,踩在席案上直接指着柳氏子弟所在的甲葵房大声骂道:
“历阳吴氏在太尉府的眼皮子底下私铸兵甲,意图谋反,其实你们柳氏和他们根本就是沆瀣一气、蛇鼠一窝!你们这帮奸贼!真是可怜了我的陆儿啊,年纪轻轻就受到了牵连!”
那醉汉骂完竟痛哭流涕起来,然后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继续骂,看起来凄惨至极。
而厅堂中原本热烈欢腾的气氛也骤然沉郁下来,变得异常安静,而那个和醉汉一同前来的另一人顿时就傻掉了,完全不知所措,上前阻拦也不是,不阻拦也不是。
叶玄一直盯着那名醉汉的一举一动,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然而当他将目光上移,看到甲辛房内那个还坐着有说有笑的身影时,似乎慢慢明白了什么。
下一刻,二楼甲葵房的房门被从里面一脚踹开了,一个衣着华贵,身形胖胖的年轻男子带着两个家仆“咚咚咚”的下了楼,怒气冲冲的直奔那醉汉而去。
周围的宾客们纷纷散开一条道,不敢上前凑热闹,叶玄因为坐在另一边的角落,暂时不会受到波及,所以很自然的选择了静静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