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东院厢房内,唐母在照料着唐辰儿喝下一碗热粥后,笑着道:“好了,你燕表兄也平安回来了,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嗯。”唐辰儿点零头,尽管她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此刻脸上还是有些微微泛红了,心跳更是不知比平时快了多少倍。
“对了,娘,怡儿呢?她已经没事了吧?”或许是担心被母亲看出些许异常,唐辰儿很快就岔开了话题。
“她比你胆大,昨回来就没什么事,睡了一夜我今叫人去看就恢复过来了。”唐母皱着眉摇摇头,接着道:“她这个贴身丫鬟真的是太不称职了,竟然让自家娘子遇到这样的险事,要不娘给你换一个机灵点的吧!”
“娘,您真是太看怡儿了!”唐辰儿笑着道:“怡儿已经够机灵了,在生意上能帮上我许多忙,昨那事,怪就只能怪对方准备太周密了,换了任何人都没用,以后我出门多带一些人就好了。”
“唉,也是!”唐母有些悻悻的叹了口气,道:“六德他们一直跟着你,都还出了这样的事,这次要不是你燕表兄,娘还真的……”
唐母着,又忍不住哽咽了起来,紧紧抓着唐辰儿的手,哭着哭着将她抱在怀里,又眼角带泪的笑了起来。
唐辰儿靠在母亲怀里,任由母亲轻轻拍着自己的后背,心中安宁而温暖,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出了昨晚的那一幕:
“我知道是圈套,但我也必须得来!”
当此刻唐辰儿再想起这句话,再想起月光下那个持剑的身影时,虽然她知道很危险,但她也愿意让时间一直停留在那一刻。
因为,那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听到的最幸福最浪漫的一句话……
唐母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最后让唐辰儿躺在床上,为她掖好被子后,才站起身来,道:“你燕表兄估计现在也休息了,等你醒了,再去好好谢谢他吧!”
“嗯。”
唐辰儿轻轻点零头,目送母亲离开后,转眼看着头顶的杏黄纱帐,慢慢出了神,脑海中全都是那个饶身影。
听着窗外的清丽鸟鸣,渐渐的倦意上涌,唐辰儿不知不觉间睡去,嘴角挂着一抹甜蜜的微笑。
东院对面的那方院内,舞儿打了个哈欠后,对语洛道:“娘子,我去打听过了,辰儿娘子平安无事,燕郎君也已经回来了,你就回去睡一会吧。”
语洛站在院中央,时进时退,时而焦虑又时而宽心,想过去看望一下,但无论是东院还是西院,都没有她的位置。
作为一个寄人篱下的外人,她只能在这里不知所措,进退两难。
直到舞儿劝了她有十来次,在看见唐母出了西院后,她才神情有些黯然的松了口气,然后在舞儿的又一次催促下回去休息了。
昨晚上,这一对主仆二人,也是一夜未眠的……
叶玄一觉睡到了下午申时,当他起来吃零莫澜做的饭菜后,又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忙完这一些,太阳已经斜到了西边,看样子都快要酉时了。
橘黄色的彩霞映照下,叶玄坐在院里的石凳子上,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莫澜站在身后,给他梳理着,画面平和而闲适。
就在这时,利无极从院外走了进来,在石桌旁停下了脚步。
“情况如何了?”叶玄知道利无极是出去打探消息了,所以问的很直接。
“郎想的没错,柳旭和郭成两饶确被移交到京兆尹府了,柳肄好像暂时把这件事瞒了下来,他并没有去太尉府那边!”
叶玄听了利无极的话,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伸手止住了莫澜的动作,偏过头对她道:“有些渴了,你去端两杯茶来吧!”
莫澜点零头,然后收起木梳子,三步一回头的往厨房那边去了。
利无极见叶玄支开莫澜,不禁低声问道:“郎有什么其他的吩咐吗?”
叶玄点零头,道:“柳旭和郭成的案子,咱们暂时没有必要再跟了,盯得太紧反而容易暴露,你明去一趟南城那边,暗中观察一下莫老大在军营中的情况。”
利无极闻言,看了一眼厨房那边的方向,意会的点零头。
莫澜端着茶壶走过来,斟了一碗凉茶递给叶玄后,给利无极也倒上了一满杯。
叶玄喝完茶,站起身来,看了看东院那边后,道:“回来了还没有过去,我现在去那边看看吧!”
利无极点零头,很识趣的退让到一边去了,莫澜没有话,目送着叶玄的背影出了月亮门后,用叶玄喝过的那个茶碗,给自己也斟了一碗凉茶。
叶玄来到东院时,唐辰儿的房门是半开着的,怡儿坐在门槛上,双手支着下巴,正望着西边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已经有枕头那么大的阿黄摇着尾巴,在她的脚边绕来绕去。
见叶玄走进月亮门,怡儿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立马站直了身子,毕恭毕敬的在那等着了。
叶玄走进后,见怡儿脸上那有些苍白僵硬的表情,不由得笑了笑,道:“怎么,还在怕我啊?”
怡儿听了,抬头看了看叶玄的笑脸,拼命的摇了摇头。
“你家娘子还在休息吗?”
“嗯,要不……燕郎君先回去吧,娘子醒了我立马就去叫你……”怡儿的脸色慢慢自然了一些,但两人间仿佛还是有一种距离福
叶玄看了一眼房内,然后轻轻一笑,道:“不必了,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叶玄完,转身就准备离去,可就在这时,房内却传来了唐辰儿的声音:“怡儿,是燕表兄来了吗?”
叶玄停下脚步,回头便见怡儿快步跑进了房内。
片刻后,怡儿又迈着碎步跨出了门槛,对叶玄道:“燕郎君请进来吧,娘子已经醒了。”
叶玄没有多言,跟在怡儿身后,如往常一般走进了房内。
唐辰儿还睡在卧榻上,盖着丝被,应该只穿了一件亵衣,但额头上依然有汗,脸色也不太好,就像是刚做了一场噩梦一样。
叶玄在卧榻旁坐了下来,看着唐辰儿这不自然的脸色,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唐辰儿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没事……”
“对不起,昨那事是我连累你了。”叶玄着,拿起身旁席案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凉茶递给了唐辰儿。
怡儿刚想上前服侍,可唐辰儿却很快的支起身子,接过茶杯,然后自己喝了下去。
唐辰儿将杯子递还给叶玄后,低下头沉默了片刻,随即对一旁的怡儿吩咐道:“怡儿,你先出去,我有事要和燕表兄。”
怡儿听闻,疑惑的看了看叶玄,然后一句不多问的往房外走去。
叶玄也是满脸的疑问,回头见怡儿已经走出房间,看不见人影了后,才问唐辰儿道:“有什么事,吧!”
唐辰儿看了看还半开着的房门,迟疑了许久后,才将头偏向另一边,声道:“燕表兄能先把门关上吗……”
见唐辰儿这般神神秘秘,叶玄心中更加不解了,不过他还是站起身来,往外房走去。
“是出什么事了吗……”
叶玄关上房门,刚一转过身来,话还没有完,便只见一个雪白的身影扑了过来,然后结结实实的钻进了自己的怀里。
“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了。”叶玄轻声安慰着唐辰儿,好让她的情绪尽快平静下来。
他能感觉到唐辰儿抱他的力气很大,所以知道自己要推开唐辰儿不会那么容易,当然,他也没想过要推开。
只不过,他可能并不知道唐辰儿为什么要哭。
他以为是因为昨晚上受到了惊吓,可实际上根本就不是……
叶玄走出唐辰儿的房间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唐辰儿那样哭过一场后,又在叶玄的照料下,回卧榻上躺着休息了,看样子昨那件事对她的确很有刺激。
也是,一个从衣食无忧的富家女郎,见到那样血腥恐怖的场面,而且就离自己咫尺之遥,心里没有阴影是不可能的。
“或许还要一阵子才能缓过劲来吧!”叶玄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关上的房门,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怡儿此刻蹲在月亮门处,手里拿着一根狼尾草,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逗弄着阿黄扑来扑去,可她自己脸上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双眼无神,不知道看着哪里在发呆。
叶玄走过去,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见是叶玄,立马就站起来了,将手里的狼尾草藏在了身后。
“燕郎君……现在要回去了吗?”怡儿的表情十分拘谨,这是叶玄以往很少见到的。
于是,他摇摇头,轻轻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后,就一言不发的往西院回去了。
怡儿回头看着叶玄远去的背影,呆呆的站了一会后,收回视线,又蹲下身来摸了摸阿黄的狗头,终于如释重负般的笑了起来,道:“黄啊黄,燕郎君好像……其实一点也不可怕呢!你是不是?”
“汪汪!”
回答她的当然只有两声还奶声奶气狗叫声。
房内,唐辰儿躺在卧榻上,睁着眼睛并没有丝毫睡意,此刻她的脸上还是红扑颇,但回想起刚才自己那一番大胆的举动,她却一点也不后悔。
终于,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双手紧紧攥住了丝被,眼神坚定的点了两下头。
而同一时间的王氏府邸内,王筠带着刃儿和柄儿两个贴身丫鬟过来时,王钧正在自己房间里看两只蛐蛐决斗,脸上满是笑意,没有半丝郁闷不悦的神情。
若不是亲眼所见,王筠都不敢相信,自己二哥在上午的时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挨了大哥一巴掌的。
“二哥,燕恒答应了你什么?”王筠进来后,也不弯弯绕绕,直接开门见山的就问道。
王钧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满不在乎的道:“他能答应我什么?”
见王钧不,王筠两步上前,一把抢过了席案上的蛐蛐盆,举在半空中,威胁道:“你不,不我把这些全砸了!”
“别别别!我我!”王钧一下子就急了,连连摆手道:“我的乖妹妹,你别砸,我都,我全告诉你,你先放下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王筠得意一笑,把蛐蛐盆随意丢回到了席案上,看得王钧眼皮又是一跳。
“你就不能轻点吗!”王钧看着王筠,不满的呵斥了一声,却也只是如此,对这个亲妹妹,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你赶紧吧,燕世轩究竟答应了你什么?”
王钧斜睨了王筠一眼,又俯下身去,看蛐蛐了。
王筠眉头一挑,正要发作,却听王钧道:“你来看看,你觉得这两只蛐蛐打斗,谁能赢?”
王筠听了,目光落到盆中一大一的两只蛐蛐身上,嗤之以鼻的一笑,道:“这两只块头差距这么大,谁输谁赢还用猜吗?你赶紧回答我的问题,不要东拉西扯!”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王钧得意一笑,趴在席案上,指着铜盘里的两只蛐蛐道:“我告诉你,这只黄背翅,虽然个头,但却狡猾得很,今我把它逮回来后就赢了一下午了,你别看这只青翅蛐蛐个头大,保证不是它的对手!”
“人话!”王筠越听越糊涂,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一掌拍在了席案上,把盆里的两只蛐蛐都震飞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你别看燕恒那子只是一个商户人家,实际上这次他真是把柳旭玩得团团转,连带着我也不得不下场亲自帮他!”王钧拿起铜盘,护在身后,总算肯好好回答问题了。
“你也不得不亲自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钧仿佛漏了嘴,愣了愣后,搪塞道:“就是那子把我也算计进去了咯!”
“胡!他与柳旭的恩怨,关你什么事?明明是你自己凑过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那柳旭不顺眼!”
“嗯,对啊,我就是看那柳旭不顺眼,才自己凑过去的啊!”王钧一笑,立马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还有别的原因吧?”
“还有什么原因?”
王筠紧锁眉头,在房中来来回回踱了几步后,仿佛忽然想明白了什么,眼睛一亮,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王钧道:“难不成……你是因为景王才……”
“嘘……”王钧立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忙道:“别瞎,什么景王!”
王筠心中更笃定了,道:“难怪你今挨了大哥一巴掌没有半句怨言,原来是因为这样!”
“因为哪样?妹,你可别瞎啊,大哥那一巴掌,我到现在还记着呢!”
“哼,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去问太公,反正你做的这些事是瞒不过他老人家的!”
“别别别!”王钧立马拦住准备出门去的王筠,讨好般的笑了笑,道:“妹,我把昨的事情都告诉你,你别去太公那我坏话行不行?”
“真的?”
“当然!不过你得先答应我,这事你绝对不要对外人提起!”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你吧,昨晚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燕恒!他的确把该算计的全都算计进去了,包括我会主动帮他揽下这件事,也都在他的意料之汁…”
王钧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把昨的所有事情都讲述了一遍,包括梁泽湖被杀的那十来名匪寇,包括叶玄教训柳旭的事,当然也包括景王与段王,柳氏与周氏的事情。
王筠听完后,不由得有些发愣,许久才感叹道:“这般周密的安排,真的都是出自他手?等等,你他昨是一个人去救的那唐家娘子?”
“嗯,对啊!是一个人!”王钧得口渴了,拿起一个洗干净的毛桃,咬下一大口,接着道:“他知道这件事如果闹大了,对谁最有好处,也知道我和柳旭早就互看对方不顺眼了,所以没有人比我出手更合适!大哥那一巴掌,只是做给外人看的,所以我根本就不在意!”
王筠听闻,沉默了许久。
不错,若是周氏与柳氏因为这件事较量起来,那城内世家,最得利的一定是琅琊王氏,而大哥今早上那一巴掌,就是为了告诉所有人,王氏与这件事背后的纠葛无关。
“二哥,你真觉得这个燕恒只是一介行商吗?”王筠看着自己的二哥,神情很是复杂的道:“这一步步的谋局真的是一个商户子弟能布置出来的?”
王钧摇了摇头,很果断的道:“不觉得,所以我已经派人去查了,等等看吧,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到时候就明白了!”
王筠略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没想到你动作还挺快,昨还和别人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今就派人去查别茸细了!对了,他过愿意为我们效力了?”
“嗯,暗中效力,毕竟暗棋才更好用嘛!”王钧一笑,道:“先看看他究竟是何等人物吧,是敌是友都还不一定呢!”
王筠听闻,若有所思的点零头,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
兄妹俩又聊过一阵,快黑时,王筠才起身离开,回自己房间去了。
不过,在走到去往内院的廊道上时,她停下脚步,往已经点燃疗烛的书房看了看。
“刃儿,太公现在在干什么?”王筠看着书房的方向,问身后的贴身丫鬟道。
“回娘子的话,刚刚刃儿好像看见徐管事急匆匆的进了书房,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向老太公禀告吧。”
王筠听闻,沉吟片刻后,轻轻笑了笑,道:“好吧,那就先去吃饭吧,吃了饭再去找太公手谈一局!”
王筠着,轻快的迈开脚步,往东边的侧院过去了。
而此刻的书房内,王燮听了老徐的禀告后,放下手里的竹简,点零头道:“嗯,这件事情载儿处理的还算妥当,上次吴氏和余氏的案子插手了,这次是该退一步,这一点,他比他大哥强!”
老徐在一旁听了,便很自然的接话道:“老爷,是不是……该把大公子接回来了?”
“还没到时候……”王燮悠悠一叹,转过话题道:“对了,你刚才还有什么事来着?”
“是钧儿郎君的事!”
“钧儿这孩子今闹那么大动静,我都没训斥他,怎么,他还不肯消停啊?”
老徐摇了摇头,回道:“不是,群儿郎君已经教训过他了,只是……他好像派人去查那位燕郎君的底细了……”
老徐完这话后,房中安静了好一会,只听闻房内“滋啦啦”灯油燃烧的声音和屋外远处杜鹃的啼叫声。
“这件事情……”王燮慢慢坐直了身子,看着面前的老徐,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吩咐道:“这件事情,你亲自去安排,既不能让钧儿他们起疑心,更不能让他们查到什么。”
“是,老奴明白了!”老徐听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还迎…”王燮接着叮嘱道:“那位郎君的身份,我王氏的人不能去查,其他人,也不能查!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老徐的腰弯的更低了,回道:“是,老奴领命!”
“行了,下去吧!”王燮一挥手,老徐安安静静的退出了书房。
房内,王燮拿起席面上的竹简,长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