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认定，我这个仙人是冒牌的，这会子又来朝我问天意？你不觉得这是莫大的讽刺吗？”丑仙人所言讽刺，但语气却并未有半分嘲讽之意，反而含了些许感慨，“也难怪，这世间的人，总是在自己难以把握命运的忧惧之时寄希望于神仙，可你们又怎么知道，神仙自己有没有烦恼呢？”

丑仙人叹口气，又道：“忧惧思虑何所来？不过是心中欲求，无欲则刚，有求便生惧。但话又说回来，叫世人灭了欲求，这世间也不是这个世间了……也罢，老夫虽然不能代你问天，但说不定能帮你救了这小丫头。”

“真的？”萧逸竹眼睛一亮：“难道你有雪玉兰？”

丑仙人果断摇摇头：“没有。雪玉兰那种难得之物，岂是菜市场里那些随手可得的蔬菜可比的？据说，雪玉兰只在北疆之北的锁乾山独独长了一株，且生于山巅冰雪最深处，九年方可得一朵花。这花于冬至之夜子时始盛开，丑时即谢，是花重瓣叠蕊，似雪而洁甚于雪，似冰而犹清冽于冰，香麝幽幽，十里可闻，实乃天下奇葩。如果能在子时盛开之时……”

“如果能在子时花开正盛之时，急取金剪剪下盛入玉匣埋入锁乾山之巅终年不化的冰雪内，到了夏至再取出依秘法炼成秋雪丹，那将是更为珍贵的仙药。可是，即便如此，又怎样？我们没有啊。”萧逸竹垂头丧气道。

丑仙人眯起了眼睛：“你对雪玉兰这般清楚，莫非你和牧秋堂有些渊源？”

萧逸竹一凛：“你到底是什么人？”知道雪玉兰也就罢了，还知晓牧秋堂，这便绝不是一个跑江湖卖艺的普通豢兽耍！

丑仙人狡黠一笑：“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嗯？”萧逸竹看着面前这个丑陋而不知底细的“仙人”。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也可以在不使用雪玉兰的情况下帮你救了这个小丫头。怎么样，这个交易做不做？”丑仙人道。

“很诱人，说说你的条件吧。”萧逸竹很干脆。他知道，优厚的回报必然需要付出不菲的代价，只不过要看这代价他自己能不能付得起。

“条件就是，”丑仙人紧紧盯着萧逸竹的眼睛，道：“以后要一直把我带在身边，养活我，为我疗伤，当然了，还要把你的经历当做故事讲给我听。”

如此荒唐的条件，还涉及个人隐私，别说萧逸竹这个不羁的性子，即使放在好好先生身上恐怕也不会答应的。

萧逸竹握紧了拳头，却又慢慢放松了。

唐薇等不起。

“成交。”萧逸竹一口答应了：“不过，你必须要履行你的诺言，一定要救薇儿！”

“原来她叫薇儿。”丑仙人笑了，不过脸上的烂疮让他显得很狰狞：“你放心好了，我这几十年经历的见识的，恐怕是你们这些小子一辈子都经受不到的。记住了，本仙大号卫檀奴，就当先付你定金了。”

听见丑仙人的名号，萧逸竹倒是的确吃了一惊！

自打萧逸竹踏入江湖的那一天起，就听说江湖上武功排名一直在前三名的高手中，有一位来自宿水一门的高手，叫做卫檀奴，不过此人闻名于世倒不是因为武功高强，而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在那几年为争夺朱丸而一团混战的时候，萧逸竹就曾在一次打群架时侧面见过这位传说中的美男子。

也许用过于美好的字眼来形容一个男子不太恰当，但萧逸竹当时就认为，把能想到的优美形容词都放在他身上也不为过。连萧逸竹一个同性都这样认为，更遑论江湖上见过卫檀奴的那些女子们了。据说为卫檀奴而发痴发狂的女子大有人在。

再后来，卫檀奴由于太过执着于朱丸而滥杀无数、被宿水派逐出师门，从此这人就在江湖上飘零不知所踪，虽然如此，可是面前这个丑仙人，怎么能和当年那位玉树临风的璧人联系起来呢？

萧逸竹虽然惊讶，却来不及多想，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上前一步攥住丑仙人卫檀奴的手腕，一字一顿道：“快救薇儿！”

卫檀奴咧嘴一笑，轻轻从萧逸竹手中抽出手，慢慢地向地上的唐薇蹭去，边走边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须知这世上的生灵，甭管它是有益还是为害，终归有它害怕的东西。老鼠怕猫，猫怕狗，狗怕打狗棍，打狗棍怕斧子，斧子怕……”

曾经的美男子卫檀奴停下来，张着黑洞洞的大嘴，露出可怜的几颗烂牙，回眸一笑，道：“呀，编不下去了。”

萧逸竹只觉得血直往头上涌：“你耍我呢？”

卫檀奴做了一个夸张地抱肩动作，贱笑道：“开个玩笑，别较真儿啊。”

他扭过头去，不再看萧逸竹铁青的脸色，继续走到唐薇身边，伸出鸡爪般的三根指头，搭在唐薇手腕的脉上，道：“我说一物降一物可不是逗你啊。这血蜱虫虽然少见，但毕竟也是个活物，是活物它就会有它害怕的东西。我卫檀奴漂泊日久，而且自从遇见我的小黄，可谓是见多识广，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甚至难以想象的东西，毫不夸张的说，我都见过。”

卫檀奴口中虽啰嗦着，手底下却也没闲着，细细感触着脉象的异动，长着长而卷曲的指甲的手指也慢慢在唐薇手臂上移动着，忽而停在腕上，忽而滑过小臂，忽而在手心里画圈，最终却停在了臂弯的曲池穴上。

卫檀奴抬起头，对萧逸竹道：“麻烦你，把我小黄的尸体拿过来。”

“你用它做什么？”萧逸竹疑道。

“无需多问，你只管照做便罢。”卫檀奴对于萧逸竹的质疑似乎很是不耐烦。

萧逸竹无奈，只得走到树下，仔细辨别了片刻，飞身上树，从一片枝桠树叶缠绕之处，扯下了挂在那里的大黄鼠狼，看准了卫檀奴，朝他抛将过去。

卫檀奴却是头也未抬，左手依然按在唐薇曲池上，右臂一招，便稳稳将他的小黄接在了手中。

“你到底要干什么？”萧逸竹不放心，也随之跃下，站在卫檀奴身后，看他动作着。

卫檀奴此时却也不答言，只用手指在黄鼠狼身上慈爱地抚摸着，理顺它身上被雨水粘到一起的毛，然后又把手指探到黄鼠狼的右耳后，像挠痒一般，轻轻抓挠着。

就在萧逸竹忍无可忍、又要爆发的当口，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只见从黄鼠狼小而圆的右耳内，缓缓滚出一颗黑豆般大小的黑球。

那竟是一只比普通的血蜱虫大上数十倍的——

血蜱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