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真连忙咳出几乎要掉进喉咙里的鱼刺,转过头来喜出望外地道:“敬章,你终于来了!”
温庭芸终究还是兑现了诺言,把傅敬章也带出城了,且看起来两人都挺好的,回来的路上应该还算太平。
可李卫真很快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傅敬章的眼睛红得厉害,不像是一时的激动,很有可能早早就哭过几回了。
李卫真急忙起身走到傅敬章身前,关切道:“敬章,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一旁的温庭芸丝毫不介意受冷落,他带着一丝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傅敬章,继而又对李卫真叹息道:“哎,你先前让我去的花满楼,已经被一场大火,给烧成废墟了。我是在内城的巡察院大牢里,把这位小兄弟救出来的。”
李卫真顿时瞠目结舌,紧抓着傅敬章的双臂便是颤声道:“是我害了你?”
傅敬章却是含泪摇头道:“不……不……我要报仇,老大,我要报仇……”
这时,罗毅成也从打坐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与断天情双双来到一旁。
罗毅成帮着劝解道:“敬章,你先别急,可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们说一遍,不然我们没法帮你。”
傅敬章哽咽着道:“那天我听从老大的吩咐,没敢多逗留,打算直接就驱车出城的。可我还没来得及赶到城门口,就已经发现出城的路况不太对劲,堵得厉害。”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已经封城了,没有通行令的,哪怕是官家的人马都出不去。别人一头雾水,我还能不清楚咋回事吗?”
李卫真满脸愧疚地道:“所以,你又回到花满楼了?”
然而,傅敬章却给出了让人相当意外的回答:“没有,虽然我那时候很慌,但也知道不能就这么回去的啊!所以我把马车压在了一家车行,租了一匹马就去了我朋友陆望卿家里。”
“但怎想到,这只是一个更加错误的决定……”
说到这里的时候,傅敬章情绪激动得脖子都红了。
罗毅成很是不忍心,像哄小孩时的,用手轻轻拍着傅敬章的后背,希望对方能够好受一些。
断天情则是迫切的想知道下文,小心翼翼地道:“你朋友他,出卖了你?”
傅敬章连忙摇了摇头,可却在深呼吸了几下后,才说得出话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现在可能还会好受一些。那夜我暂住在望卿家中后,拜托他去留意你们的消息。”
“清晨时分,他匆忙回来,让我赶紧随他躲到旧宅那,说是等风声没那么紧后,再安排我出城。我那时再三追问,他才愿告知我,花满楼失火了,烧死了几名达官显赫,我家里也已经被连夜查封了。”
“我当时整个人直接瘫了在地,完全傻了。要不是望卿不断劝我要留得青山在,我那时应该已经直接不顾一切,往家里跑了。”
李卫真铁青着脸道:“那你又是怎么被捕的?”
闻言,傅敬章仰天叹息道:“后来,我又在望卿的旧宅里,躲了大约一天,哪怕是夜里,都不敢点灯。后来我觉得不太对劲,因为我跟他约好了夜里子时再碰头的。可直到五更天,都没能得到他来。”
“便又偷偷溜回到了他的官邸附近,才知晓他为了包庇我,府上十几口人,无一例外,全都被捕了。我躲在他旧宅这件事,只有他才知晓。我知道以他的为人,一定会死保我,可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
心思细腻的罗毅成,大概已经分析出了眉目,他摇头叹息道:“所以,最终你为了家人还有朋友,选择了自首?”
傅敬章捂着胸口,心痛如绞道:“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那时候,我既不清楚你们的安危,又深知自己已经没有能力逃出城外了,倒不如去求个痛快。至少,不能再连累亲友们为我受苦了。”
李卫真咬牙沉声道:“那你自首后,他们问了你什么,有没有对你用刑?”
傅敬章摇头道:“没有用刑,我先是追问他们花满楼的事,他们说还在调查,不能跟我这个涉案人透露。”
“后来在审讯室,他们也避开了花满楼的事,主要还是想在我口中,知道关于老大你们的事,包括我们来自哪里,以及可能会在哪里汇合等……我一概答不知情。”
听到这里,断天情觉得事情愈发古怪得不能理解,他直舒心中疑问道:“我就不懂了,敬章家的花满楼被烧,他家也是受害者啊!那些官差,凭啥抓人啊?”
罗毅成道出见解:“主要是发生了命案,而且死的是达官显赫,不是单单赔钱就能了事的。一般来说,只要负责此案的人在调查报告上,写花满楼本身就存在着火灾隐患,那么酒楼的东家是可以被追责判刑。在我家乡的法典是这样,我想浮春城亦是大抵如此。”
断天情愕然道:“那也不能抓人家一大家子吧?这也太过分了!”
罗毅成无奈道:“如果法典上,有“连坐”这么一条重刑的话,那些官差是可以这么办事的。”
“其实那场火,根本就是幌子,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的悲剧?我到过现场看过了,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纵火,企图浑水摸鱼,假公济私!”
不知何时,温庭芸已经去到了那堆营火旁坐下,并拿起边上的烤鱼,似乎还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断天情用手背蹭了蹭后腮,有些羞赧自己的天真,亦对此忿忿不平道:“那肯定是傅让易那老贼头干的,真是丧心病狂,如此行径,跟魔道有什么两样?”
傅敬章更是咬牙切齿道:“一定是那混蛋做的,我原本是被关押在外城的巡察院的,但在我不愿松口后,他们就说要把我押送到内城。但事实上,那根本就不是去往巡察院的路。那条路,是通往老混蛋府上的。”
“只是半路上,当时押送我的人,就被另一批人给拦下了。领头的那位,据说是城主府的大公子,周光举。因为周公子的出现,我才真正被送往内城巡察院的。”
听到周光举这个名字,李卫真的眉头又皱了一下。对方之所以这么做,看似是在还自己的人情,不过他也不敢笃定,那就真的是好意。
因为,周光举这个人,能够为了争权夺利,而算计同为氏族的傅家,显然是个有野心的利己主义者。这种人只能谈合作,不能真的交心。
回想起整件事,好像从头到尾,真正得益的就只有周光举了。
李卫真询问道:“那周光举,又对你说了些什么?”
提到周光举,傅敬章好像对其颇有好感,连说话的语气都平复了不少,“周公子人很好的,他当时私下对我说,如果再有人审问我,我可以什么都用不交代,也不用担心有人会逼供。而且我家人和朋友的事,他都会帮忙照看着,让我不用太担心。”
“老大,你跟周公子应该是朋友吧?”
李卫真淡然道:“我和他,算是照过面吧!”
相互利用的关系,与“朋友”二字,实在相差太远了。
“周光举啊?这人可不简单,几年前我就已经在他身上,看到了“潜龙勿用”之象。你们日后和他打交道,可得小心谨慎才是啊!不过浮春城这潭水向来就很深,能省油的灯确实不多。”
吃着烤鱼的温庭芸,似乎并没有放过能插话的机会。
李卫真思考再三后,拍着傅敬章的肩膀安慰道:“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我们暂时是回不去浮春城的,我也有牵挂的人在那,但这真的不是时候。”
“你家人和朋友的事,既然周光举的开了口,以他的身份权势,应该是真的可以照看到的。我相信他是个目光长远的人,既然他没有选择落井下石,就一定是预料到,我与他将来还会再碰面。”
“现在你要收拾好心情,和我们回去。相信我,当我们卷土重来之时,我会跟那些人一次过清算掉所有恩恩怨怨!”
罗毅成亦伸手搭在傅敬章另一边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断天情就有些犹豫了,他见两位师兄都各自占去了一边肩膀,他的手就不知该往哪儿放了,干脆拍着自己的胸口道:“你要是想苦练本事报仇的话,我可以倾囊相授!”
此情此景,傅敬章用力地一抹眼泪,重重地点头道:“只要可以大仇得报,我日后吃再多苦头都不怕!”
另一边,温庭芸竟是三两下吃光了所有的烤鱼,包括先前已经被李卫真咬过一口的那条鱼,他都没有选择放过。
并不美味的烤鱼,到了他的嘴边,就着自带的酸醋,竟也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烤鱼后,温庭芸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长舒一气后,对李卫真道:“这顿烤鱼,我就当你已经请我吃过饭,道过谢了,我们又两清了!咱们之间,又少了一些因果牵连,简简单单,多好!”
李卫真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询问道:“温大哥,是打算要就此道别了?”
温庭芸点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以后的路,还是得靠你们自己走啊!”
李卫真斩钉截铁道:“这个当然,我也会谨记与温大哥的约定的!”
温庭芸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露出一副深信对方能够做到的表情,转身画出一道能够跨域空间的漩涡,便是一脚踏了进去。
然而,温庭芸很快又把那只脚给迈了回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幅已经裱好的画,随手扔给李卫真。
“差点忘了,你大师兄曾经拜托我给他画一幅画,我也想过把它烧掉的,想想还是有些可惜,干脆就转赠予你吧!事先声明,我只是代替你大师兄把画送给你,跟我没关系的啊!”
李卫真接过画,然而当他把画打开时,只瞧了一眼,就吓得连忙把画给重新卷上了。
李卫真本以为,那可能是大师兄的画像,若是能留着纪念,也是好事。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画中是人像不假,但却是女子人像。而且那画中人,实在是香艳得让人不禁会有热血沸腾的冲动。神貌、姿态、穿着……无不透着魅惑,特别是穿着方面,几乎是没怎么穿。
更神奇的地方是,那画中女子,还会不断变换。只是在还未完全变出“第二幅”人像时,李卫真就吓得收起不敢看了。
李卫真拿着画,诧异道:“温大哥,您这手笔……大师兄他,能有这癖好?”
温庭芸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画功很妙吧!这幅百美图,可是不可多得的雅物,切勿以俗人的眼光去看待。当中这百位美人,全是这些年,我所遇到的合欢派魔女,试问我辈中人,一生中又能遇上几位呢?这是缘分,大机缘啊!”
说着说着,温庭芸的嘴角竟是露出了回味往事的笑容。让李卫真的表情愈发古怪,努力警醒着自己,不应往某些方面多想。
带着玩味笑意,温庭芸续道:“这幅画,可谓是我至今为止,最满意的一幅作品,所以我才说毁了可惜。你可不要小看了这画的作用,你把它带在身边,不时鉴赏,定能磨砺你的心智。日后若遇是上善使魅功的魔女,你就知道它的好处了!”
李卫真硬着头皮点头道:“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幅画的,但时常鉴赏就……还得考虑考虑!”
温庭芸轻挑眉头,“随你,反正我说过,这幅画,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走了,几位小兄弟们,好好保重自己的小命。只要人活着,就总会再见面,希望他日有缘再会,你们都有了焕然一新的面目!”
话音一落,李卫真他们还未来得及回敬一声“保重”,温庭芸便已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是精神有些恍惚的断天情,弱弱地道:“李师兄,我好像受内伤了,我不知道怎么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