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明珠号的目的地,是要抵达拥有西海岸线的凉西境,这条航线将近九万里,要航行三个多月。船员们这趟出海,就得半年多才能再次回到吐露港。
而已经出海了三天的李卫真,却是会在第五天的时候,中途下船。
届时,也会是璀璨明珠号在这趟航程中的第一次靠岸,停泊于星洲岛的圣石湾港口。在那卸下一部分货物,也会补当地的一些特产。
纯粹出于商业目的,所以李卫真也只算是顺路下船而已。
待落脚星洲岛后,李卫真还要在想办法,转乘其它的船只,去往他的最终目的地,那座充满神秘传说的玄空岛!
至于汤盈到时候会不会一并下船,李卫真没有去过问,也没有机会去操那份心。
因为自打船后,李卫真就曾多次感受到,有被人暗自监视的意图。但寄人篱下,计较不得那么多,他只能不动声色,尽量少打听,少与人接触。
闲暇时,李卫真要么就是给叶童指点一些修炼心得;要么实在无聊了,就去船舱负一层生活区内的藏书室,浏览那些有关航海的书籍。
李卫真在船享受“贵宾”待遇,他的房间在正二层船舱,有客厅,有独立的盥洗室,更重要的是有窗户。
在负一层的船舱,即便是单人单间的高级船员房,那都是没有窗户的。
在海航行,一间有窗户的房,可以明显减少孤独感,可以起到一种安慰作用,告知自己:这不是在坐牢!
这三天的大多数时间里,李卫真都更愿意沉浸在书海中。因为藏书室的书籍是不允许被带出的,所以往往他一待,就是四五个时辰。在最僻静的角落,凭借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将无数内容装进脑海,变相将书本带走。
这里的藏书有过千册,其中占比最大的,就是“语言类”的书籍。也是李卫真最感兴趣,最用心去学的一门知识。
出门在外,若是语言不通,文字不通,那样的麻烦可就大了!
有关文字,把翻译的字、词内容强记下来,有需要时,再从脑海中浮现,基本就能明白个大概,但语言是一定要练习才行。
所以,每当回到自己的房间,李卫真还会花三四个时辰,去练习各种语言的发音。因为是独力摸索,不可能学得好,但至少已经打下了基础。能在下船后,派一定用场就成,起码不能让耳目成了摆设。
只要在日后能与海外人士多打交道,相信进步,也并非难事。
往日,藏书室内安静,却绝不缺少人气。
因船有着近三十名的见习船员,都是些年约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他们的肤色较老船员们要白皙许多,很好辨认。
在过去,他们都是些学院弟子,也是头一回登这么一艘远洋货船。
这趟半年多的航行,将会是他们人生中宝贵的一堂课,亦决定了未来的晋升。所以,只要不用值班,这些年轻人就会到此勤加用功,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是有必要的。
但在这一夜,藏书室内,只有李卫真一人。
李卫真心知事有蹊跷,但他却没有离开藏书室,贯彻那不动声色的宗旨。毕竟,这主人家筹划了这么一个机会,他身为客人的,也得“赏脸”才是啊!
临近亥时,一道阴风吹开门帘,吹得紧挨墙面的书架都不禁微微摇动。
这层船舱,连窗户都没有,风从何来?
在阴风吹拂李卫真手中书页的一刹那,那本书已经应声合。
尔后,又再一弹指间,那本书册被扔回到了书架里,而李卫真本人,则出现在距离原本位置的三丈外。
可要是凭肉眼去看,在那电光火石间,这室内分明出现了两个李卫真的身影,一个站在书桌旁,只是身影有些模糊。
但另一个李卫真,却已经是与一个凭空出现在藏书室内的锦衣男子,在比拼掌力。
显然,书桌旁的那位,只是残影。
而当残影消失之际,二人一同收回掌势,锦衣男子眉头轻挑,神态从容;李卫真稍稍退回半步,但仍旧冷静。
过后,锦衣男子微笑道:“玄阴掌?那你就一定是李卫真,不假了!我说得是吗?贾公子?”
李卫真把手负在身后,颔首道:“在下修行尚未到家,未免有辱师门,只得隐姓埋名了。还望督公,能够海涵才是!”
“若是还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晚辈在这,一并给赔个不是!”
话末,李卫真便抬手给那锦衣男子作揖行礼。
实际,李卫真在负手之时,他的整只右掌都是灰白色的,凭借那两句话的拖延,才恢复到正常的肤色。
这点小细节,瞒不过锦衣男子的洞察,却也让他在看待李卫真时的目光,多出了几分深沉。
这位锦衣男子,正是这条货船名义的船主,也是大商王朝的三品督领使-郑援。
就大商王朝的宦官而言,郑援可谓是位极人臣。因为在他之前,商朝的宦官品阶,最多只能做到正四品的司礼监。
但在商朝,司礼监的权力,已经到了堪称“内廷宰相”的地步,凭借皇帝的宠信,就连外廷的王侯公卿,都得仰其鼻息。
可即便是这样,当今的商朝国君,还是专门为郑援设立了一个新的官职,将海的军事与贸易经济,两项国之重器,一并交到他的手。
就连郑援身穿的那件深红锦衣,都有名堂,那是一件周身以金线绣有九蟒,陪衬八宝云纹的象龙之服。这样一件本该是亲王赐服的蟒袍,穿在臣子身,足见荣宠。
若非知晓郑援来历,多数人凭借第一印象,都难以想象得出,这会是一个不完整的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姿,冷俊朗的五官,稳重低沉的声线……几乎所有能彰显男子魅力的特征,他都有。
行过礼后,李卫真对郑援开门见山道:“三天时间,足够督公调查在下的底细了。相信若无详细情报,也无今晚此地的寂静。其实,督公想要从在下口中知道什么,您尽管开口便是。”
“只是有一说一,在下即便是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您也不用二话不说,就下那么重的手吧?”
“我再怎么说,也是您家小主带船的客人。我要是一时之间,忍不下这口气,您说到时候,又该如何收场啊?”
郑援直言不讳道:“我要杀你并非难事,而你身后的人要杀我,想必也是轻而易举。所以,你说的那种情况,只会存在于假设,并不现实。”
李卫真假装诧异地往身后一看,继而满脸不解地道:“督公你可真会开玩笑,我身后哪里有什么人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李卫真是在装模作样,但对他而言,这并非全是装出来的。他的话既是调侃,想活跃一下这僵硬的气氛,也是真心没明白郑援口中,那“背后之人”指的是谁。
当然,郑援是能看出李卫真是话带调侃,也更加认定这小子是铁了心在装蒜。
郑援心想:就知道你这小滑头肯定不会老实,那好,我就一一揭掉你的底!”
却见那郑援把手探入阔袖中,尔后抽出厚厚的一叠笺纸,面写满了人名、地点与宗门名号。
但这叠笺纸又似微不足道般,被郑援随手丢放在邻近的一张书桌,全程只被他瞥了一眼。
李卫真倒是往那叠笺纸多看了几眼,但看不出是几个意思,只能静待解答了。
郑援伸手指向笺纸,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两百多人,都是这一个多月来,因你而死的各路修士,你可有何感想?”
面对这个提问,李卫真确实是有那么一些震惊,二百多名修士,这要是都集中在一些小宗门里,已经等同于灭门了!会是谁,有那么大的力量?
因为自己?难道是义兄所为?还是说,是温大哥?
但李卫真知道,现如今,不是独自深究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牵强地笑了笑,摇头道:“这纸的人名,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有些宗门,我更是听都没听说过。区区在下,有何能耐,招惹来这么多仇家!”
“退一万步讲,即便我真的得罪过这么多人,他们要来杀我,一人一口吐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吧?但这一个多月,我过得还算平静!所以,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吧?”
郑援闻言,显然对这套说法不太满意,他嘴角挂起的笑容,也有些阴冷。
郑援微笑道:“杀人,不一定需要自己动手。我相信这些人,你一个都未曾见过,但他们的死,的确与你有关。”
“这些名单的人,或多或少,都曾在公开场合,扬言要将你斩杀。有些人则比较低调,但在他们死后,都能从遗物中搜出你的画像,或是更详细的情报。”
“在这些死人身,还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仅有一处致命伤,死得相当干脆利索。而且尸首被发现处,没有多少打斗痕迹,身的遗物也都具在。由此可见,行凶者的修为很高,只为杀人!”
听到这个消息后,李卫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先前还以为,自己脖子顶着颗高达一千万灵石的脑袋,却从未遇见杀手,是自己的行踪掩盖得很好。但原来只是因为,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着自己。
这本该是好事,但李卫真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看那厚厚的一叠名单,就知道如今他已是身负累累血债。
这笔血债,哪怕因为那个神秘人的存在,而记不到他李卫真的头,但自己身边的人呢?日后若是太一门能重新开府,行走在江湖的太一门弟子呢?岂能不遭人报复?
李卫真心情沉重地道:“敢问督公,可知是何人在做这等事?”
郑援嗤笑道:“你问我?”
李卫真沉默不语。
片刻后,郑援皱眉道:“看来你确实不知情,那你背后的那个人,就更不简单了!他能只手遮天,却又不让你知道,行事如此诡秘,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啊!”
“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仇恨是会日益积累的。以前,对你有兴趣的人,或许只是为了那份悬红;但现如今,我听说已经有好几家有名望的宗门,打算召集精锐,对你发出联合追捕。”
“目的,是为了将你擒获,然后引出你背后的那人。能合力将那人诛杀,是最好不过。就算办不到,也起码要弄清楚,他到底是谁?”
消息一个接一个的震撼,但李卫真已经听得有些麻木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般,他能做的已经不多。接受现实,静观其变,是他唯一能做的。
李卫真淡然道:“督公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呢?难道就不怕,我为求自保,赖在你的船不走?”
郑援的神态更为平静,不以为然道:“你喜欢的话,大可以一直待到这条船返航到吐露港。反正中途要是有人问郑某要人,我就把你交出去。”
李卫真无奈笑道:“那我先谢过督公大人的慷慨了!”
郑援点头道:“不客气!”
其实,李卫真很清楚,郑援之所以告诉他这些情报,是为了提醒他,做人要识好歹,知进退。如今既然有好几家宗门对他发出联合追捕,那就意味着待在船越久,越不安全,无异于自我圈禁,应该早做打算才是。
但即便郑援不提这个醒,李卫真也早已定下了决心,只要船只驶入圣石湾,那他就会在当地下船。
然而在心中,李卫真还是感激郑援的,无论对方是出于何等目的。至少在目前看来,雪中送炭很难,能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可算是为人不错了!
“时候不早了,督公的话,在下自会记在心,请容晚辈,先行告辞!”
眼看李卫真将要作揖告退,郑援却是抬手道:“请暂且留步,郑某还有一个交易,想跟李公子谈谈!”
“哦?”
已经微微躬身的李卫真猛然睁大双眼,心想:敢情,这一直都还没聊到正事啊?前辈,您这开场白,也太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