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七月十,吴梦带着学子们回到了吴山村,继续教书,安排后续事情。
过了几日林贵平却兴致勃勃的跑进了吴梦的小屋,拿起茶杯狠狠喝了一大口茶水,喘了两口粗气道:“吴先生,这次大宋天下有福了,寇相公重新拜相了。”
吴梦对寇准根本不抱希望,他没有像林贵平那般兴奋,平淡的说道:“那又如何,这大宋朝换谁上去当宰相,只怕都是一个样。”
林贵平摇摇头道:“如何会是一个样,寇相公当年力挽檀州之战,名震寰宇,与那五鬼之首的瘿相王钦若相比那是天壤之别,为何吴先生不以为然。”
吴梦笑笑道:“君烈若是不信在下,不如等个一年再看。”
心道这寇准只当了一年宰相随即被罢,到时你便知道了。
林贵平还是坚持自己的理念道:“吴先生、吴师父,在下对你的格物见解钦佩异常,可这天下政事先生的看法未必正确,某以为垦殖台湾一事寇相公必然会批复。”
两人随后争论了许久,谁也不服谁,吴梦无奈说道:“好好好,君烈,我等不必再争执,朝廷大事离这吴山村远得很,我等还是将手里的事情处置好。”
林贵平道:“昕颂兄勿忧,某家省得。”
林贵平有一点还真说对了,吴梦对寇准还真是不以为然,可以说他对古代集权王朝的官员没寄予太多希望。
其中有两个原因,一是寇准这样的地主家庭出身的子弟,经过几十年的熏陶,已经成为集权王朝的另一个阶级官僚阶级,自古官官相护从不会改变,他们也不会把平民看成是同一个阶层的人物,这点从寇准生活上奢侈无比便可看出。
第二个原因是这些人的思维已成定式,没有任何可能改造,还不如痛下决心甩开他们。
将后起之秀如范仲淹、韩琦、富弼这些人培养起来作为第一梯队,而将曾巩、曾布、苏轼、王韶这些在千年科举第一榜高中进士的作为第二梯队,才有可能将大宋改革成功。
但是真理并不常常掌握在穿越者手里,尽管他们有知晓历史的优势,也有远超古人的见识,但并不代表穿越者永远是对的。
这不才过了几日,一纸批复苏州水利开工、准许台湾岛移民之文书到来,顿时把吴梦的脸打的“啪啪”响,这是为何呢?事情还得从寇准拜相后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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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三年六月,赵恒颁下诏令,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寇准为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平章事,而保信节度使丁谓为吏部尚书、参知政事。
寇准和丁谓二人双双升官,皆大欢喜,寇准却不知他力荐丁谓,却埋下了自己后来罢相的祸根。
寇准正式成为中书门下平章事后,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他满心满意的要治理好天下,成就一代名相的美称,上任伊始,便着手清除庸吏,革除王钦若留下的弊政,忙得不亦乐乎。
这一日李迪接到了孙冕催促的书信,来信中孙冕详细阐述了移民台湾的好处,李迪心道寇准与王钦若素来不合,这王钦若反对的事情寇准保不定会看好,便出了值房来寻寇准。
寇准一看到李迪,连忙停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道:“复古,来此可是有事。”
李迪瞅了瞅案几上那一堆奏章,心道你何必将政事全揽在自己身上,当我等是白吃俸禄的么。
他脸上却不形于色的拱手行礼道:“平仲兄每日操劳国事到深夜,辛苦了。”
寇准为人正直,也颇有才干,可就是爱好出风头,心胸又略显狭窄,容不得人。
他听到李迪如是说,便道:“复古老弟,在下也是无法啊,陛下如此看重,不得不谨慎为官哪。”
李迪也不想再跟他客套了,递上一本奏折道:“此处有份奏本,是苏州知州孙冕呈上的治水方略,下官看了颇觉可行,去岁曾递给王相公看过,他给否了。“
寇准眉毛一扬道:“哦,竟有此事,复古你素来遇事谨慎,如你觉得可行之事应是妥当,本官来瞧瞧。”
说罢仔细看起了奏本,这奏本甚是详细,在哪里开湖,人员移到何处,一期做什么,二期做什么,异常清晰,他不由拍案叫绝,
周怀政早就私下里给他打过招呼,寇准只是忙碌间给忘了,如今一看奏疏当然会极力赞成。
李迪心中一喜,这估摸是有希望了,果然,寇准满脸红光的说道:“这奏章可谓是条理清晰,丝丝入扣,后面的贴黄还用上了那些怪模怪样的断句符号,详阅起来甚是轻松。”
李迪道:“这些断句符号来自于苏州一个村学,在下去给太子讲学,看到太子现在也用了此般符号,在下也甚觉好用。”
寇准笑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不过本官有些奇怪,后面的贴黄如此详细,瘿相就没仔细看过么?
李迪苦笑道:“王相公看了奏章就否了,言道朝廷岁入不抵支出,不如让苏州将州衙盈利上解三司以充国库,在下如何解释也无济于事,其后在下又去请教用晦相公,用晦相公亦拍案叫绝,当即就与王相公大吵一架,其后用晦相公便辞相了。”
寇准拍着案几道:“这瘿相真是误我大宋天下,误了苏州的子民啊,眼下已是雨季,也不知来不来得及了。”
李迪抱拳道:“即便今岁受灾,只须依照方略行事,终有一日苏州百姓不受那洪水之祸,且还可相应向杭州、润州推广。”
寇准沉吟了片刻,目光坚毅的抬起头来,郑重说道:”哪怕三司国库再亏,这奏本老夫也允了,官家此刻正御崇政殿议事,你我二人此刻就进宫面圣,当面陈述。”
两人整好衣冠朝着崇政殿而去,来到殿门口,周怀政正在殿门口候着,见到两位相公赶紧行礼问候道:“寇相公、李相公,二位可是要面圣。”
寇准与他早就称兄道弟了,便客气的答道:“正是,陛下可在,在下二人有要事奏报陛下。”
李迪是个标准的儒家文人,一向不太理睬內侍,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周怀政瞟了李迪一眼,笑道:“官家正在与太子商议政事,圣人也在,下官这就前去禀报。”
周怀政拂尘一甩往殿里去了,寇准狐疑道:“此时不是太子就学时辰么,怎的在崇政殿里。”
李迪摸了摸下巴小声道:“以往都是皇后操持政事,不过近来太子多有涉及,陛下怕是未雨绸缪吧。”
寇准素来不喜刘娥,眼睛一瞪,怒道:“我大宋天下怎么也轮不到牝鸡司晨,当我等宰执大臣吃干饭的不成。”
李迪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垂首,不知道在考虑些什么。
过得片刻,周怀政行将出来,说道:“官家有请二位进去。”
寇准和李迪上得殿来,只见大宋官家赵恒坐在案几后面,太子赵祯正在指点着官家写写画画,皇后刘娥笑吟吟的在一边观看,寇准在心里重重的“哼”了一声,这崇政殿什么时候轮到个女人在此指手画脚。
两人上前行礼参拜,赵恒道:“此不为常朝,不必行大礼,周怀政,拿两个凳子来,给两位相公看座。”
寇准和李迪谢恩就座,赵恒问道:“二位来此有何要事?”
寇准站起来躬身施礼道:“臣此处有苏州知州孙冕治水的奏疏,方才与复古相公商议,以为可行,特将奏章拿来请陛下过目。”
赵恒目视寇准,诧异道:“治水奏疏,年年俱有,按例照办即可,何必事事来劳烦朕。”
寇准与李迪对视一眼,李迪也起立躬身行礼道:“陛下,孙知州此次治水需花费一百万贯以上,故寇相公与臣皆不敢擅专,特呈御览。”
赵恒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问道:“复古,朕未曾听清,要多少钱财。”
赵祯在一旁听的清楚,又是苏州这个在他记忆里的地方,忙竖起耳朵静听。
李迪道:“治水需费一百万贯以上,可孙知州言称无需朝廷费一钱一粮,奏疏在此,请陛下明鉴。”
赵恒一听更糊涂了,一百万贯可不是个小数目,苏州州衙还无需朝廷出钱,莫非挖到了金矿?
周怀政将奏疏呈上御案,赵恒压下内心的疑惑,将奏疏递给赵祯道:“太子,将奏疏念给朕听。”
刘娥闻言眉头轻轻一蹙,旋即舒展,寇准闻言心下一喜,官家真是在培养太子了,这就没皇后啥事了。
赵祯张开奏折,用略显幼稚的声音念道:缘臣任苏州知州,至今已有一年。......堤坝年久失修,海潮上溯四处水洼,春夏之交暴雨如注冲毁堤坝,淹没大片良田......民生凋零,实水患之害也。故水害不得不治,亦不可不治......若可,臣虽老矣......当力行此法。”
赵恒恍然大悟,原来是那进献灭蝗、煤球炉之法的高人想出的法子,他立时少了些疑虑,多了些相信,当下拿过贴黄,细细看了起来。
他看完之后又递给刘娥道:“皇后,你且看看这法子是否可行。”
寇准脸色一变,皇上如何能将臣子的奏疏给后宫之人,今日老夫且碍着面子不说,改日定当上一奏疏进谏。
刘娥拿着奏疏详阅一遍,问道:“孙知州可是未虑及十年间粮食和人工的上涨,一百万贯够吗。”
李迪拱手行礼道:“皇后所言极是,孙知州确未思及此事,可臣以为,此事不足虑。苏州如今已有酿酒、精盐之官坊,且获利颇丰,据三司行文,年岁入当在十万贯之上,且逐年攀升,苏州水患一旦根治,省下的赈灾费用每年当有四五万贯,翻出的淤泥可使良田增产,又获利不少,孙知州这是稳妥起见。”
刘娥笑道:“这怕不是稳妥起见,只怕是孙冕打了埋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