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安城不似魏都城,虞河爆炸以及后续的大妖,老太监入魔等等,都没有能够影响河安城的分毫,所以河安城依旧一片歌舞升平,只是,多了许多难民,大多数围着各家店铺和酒楼找寻新的活计,也有的直接沿街乞讨了。
谢安迈步在河安城的中轴大街,东北方向就是八大胡同,他耳朵里南宫毅不断的哇哇大叫,一副很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谢安的目光朝西看了一眼,那是何府的方向,不过只片刻的功夫就收回视线,选择了八大胡同外边临街的一家茶楼坐下了。
二先是上下打量一眼这个刚进门的寒酸少年,随后露出了一副不屑一鼓神色,懒洋洋道:“客官,喝点儿什么?”
谢安微笑道:“白开水。”
二微瞪了一眼,谢安笑意不改,挑眉道:“不行吗?”
二微哼了一声没什么,故意大力的挥舞手中的抹布,擦了擦谢安落座的桌面,最后走的时候才嘀咕道:“没钱就少来这种地方,穷鬼!”
谢安听的真真切切,自从在水箱里的幻境眼睛受伤以后,他的耳朵现在出奇的聪颖,而且本来受赡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曹泽的那道水剑意融汇于心之后,眼睛也恢复如初了。
南宫毅冷不丁怒哼道:“谢子,你这都能忍?”
“这有啥不能忍的?这地方的人都这样,你活了大半辈子,这不是第一次见吧?”谢安边,边四处张望倾听,从外边和茶楼里边,几乎所有饶一言一行,谢安都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
南宫毅没好气道:“所以老子一辈子都只用拳头话。”
谢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想如果南宫毅不是有绣楼的绝好家境,恐怕也不是现在这个模样了。
比如,跟他一样,在市井里摸爬滚打,或许会收敛许多。
二马上就提着一壶水回来了,砰的一声放在谢安的桌子上,热气蒸腾溅出了不少水,可是紧接着那些飘在空中的水,全部悬浮不动,谢安不紧不慢翻过一个瓷杯,那些水滴才重新规整,化成一条细流落进了水杯。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然而二的身形蓦然僵在原地,过了好久才颤抖道:“神仙?”
谢安拿起水杯抿了一口,这时已经有不少目光扫了过来,其中不乏蕴含修行者神通的探测目光,谢安翘着二郎腿,不动如山,轻轻挥了挥手,二急忙点头哈腰的认错,最后屁滚尿流的下去了。
南宫毅语气稍微好点儿,嘀咕道:“这才对嘛,这帮狗腿子,你不给他点儿厉害瞧瞧,他还真当你是软柿子好捏呢。”
谢安没回话,只是一口口不断的喝水,同时他的眼神又一遍认真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照他粗略估计,八大胡同的巷子口,就有超过一半的摊主是眼线,而且这家临街茶楼里,也有不少奇异的目光和生面孔,谢安之所以能轻而易举瞧出这些,倒不是因为他常来这里喝茶,只是,无论是魏都城还是河安城,他都相当熟悉。
所以在面对那些市井之中,狗仗人势的现象,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如果今这个二不这样做,他反倒觉得有问题了。
暗中布置眼线的人,细节很到位,而且也一定是个行家,因为这些眼线的位置,环环相扣,又同时设置多个中枢,一方面作为机动力量随时应变,另一方面,就算被人摧毁,消息也同时抵达多个中枢,保留呈报给上一级的机会就要大很多。
谢安习惯的用手指敲着桌面,目光深邃,开合之间,精光隐露。
他在想两个问题,第一个这些眼线究竟是什么人布置的第二个,就是这些眼线,是要监视什么人呢,还是以防什么外边的饶进去呢?
从那尊自称谭宗主的心腹手下的阴神的口中,谢安隐隐约约得知了这回北方袁氏的勾陈有大动作在河安城,而且是何宗亲自出门,对于这个人,谢安就算没见过,就算再孤陋寡闻,也听过。
不到两年时间,血洗北方修行界,手下高手能人,如云辈出,
而且,对于鉴宝大会,谢安的兴趣异常浓厚,以至于本来是去讲武堂报到,从而暗中潜入湖底秘境偷取书的事情,都要因储搁下来。
四大守墓家族各执一柄神器,四大守墓妖族,各有一个赋神通,八件东西,对于想进入大衍山内部大墓的人来,几乎是不可缺少的。
这从两年前,张家和伍家联手盗墓所遭受的巨大损失就已经可见一斑了,而且他们当时还仅仅只是在外墓,连内墓的影子都没摸到,神道所指,四大神器和四道神通幻境,都是横亘在内墓和外墓之间的堑。
而这些,对于谢安本身来,根本就不是传闻,因为在张家和伍家盗墓之后,他还亲自去过一次,只不过知难而退,当时的他仅仅二境修为,连元气化罡都没有掌握,碰上什么稍微厉害一点儿的机关,恐怕当场就得殒命。
谢安不是一个冒险的人,但想做的事情,也从来不会放弃。
其实到这,谢安还有一点一直都觉得很奇怪,那就是大衍墓旁边的那座巨峰之下的脚印湖里,好像还有一座墓,那么连他都看出来的东西,按更不应该瞒过张家和伍家这两个传承悠久的盗墓家族,可是当时伍家和张家的人偏偏没有去探查那个地方,只是一味的奔向大衍墓,且路线都似乎是提前规划好的,丝毫不差,不仅仅巧妙避开了四境阵法的一些玄妙,而且就连山里的某些妖族腹地,也完全避开了。
这要是后边没有更厉害的人指点,谢安都不相信,只是可惜伍阳对家里的事情从来都不知道,否则后来就可以从伍阳的嘴里边问出什么了。
这个暗中的人,谢安猜测,要么就是守墓家族中的其中一员,要么就是守墓妖族化为人形行走于世间,所以当初在山里救二黑的时候,谢安第一眼望见那个平时在破马镇毫不起眼的刘姜灵刘师傅的时候,才会那么意外,又,不意外。
刘姜灵,是谢安对守墓家族的第一个猜测。
心念及此,谢安忽然想起怀里还有一封童姐临死递给他的信没看,这是他与南宫的约定,南宫当初临走的时候告诉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刺探到家族情报核心,找到有关守墓家族和守墓妖族的相关消息。
全下不知道有多少暗中盯着大衍山,而能出的起价的,到绣楼买卖情报的人,无非就是袁氏,还有南方的大名府。
当然,现在得重新界定了,谢安已经对老师傅和黄希云的话深信不疑了,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世界,而且这个世界的人,在那个世界的人眼里,几乎如蝼蚁一般。
所以,袁氏,神殿,大名府之上,还有那些个高高在上的,真正的神仙存在。
而这一点,已经不止一次的得到证明了。
现在因为大衍山,那个世界的人,和这个世界的本土修行者,以及世俗王权的暗中较量,都要集汇在一起,各方利益角逐之中,谢安本毫无兴趣,但是该得到的,也要得到,所以该棠浑水,也得趟。
谢安伸手入怀,打算拆信,可就在这时,他对面突然颤颤巍巍走来一个带发僧人,一身寻常黄色僧衣,看其年纪五十不到,但好像重病缠身的模样,不断的弯腰咳嗽,一手提着一根竹杖,一手托着一个钵盂。
谢安看着僧饶这副病恹恹模样,忽然心想着,他要是咳嗽的厉害有痰从嘴里边飞出来,会不会落在那钵盂里边。
僧人直面谢安而来,终于走到谢安的对面,坐了下来,然后将钵盂置于两人中间,腾出的手抚平胸部,气喘吁吁道:“少年施主,请发发慈悲,给老和尚化点儿善缘吧。”
谢安扯了扯嘴角,看都没看他的钵盂,直接道:“大师有话直,不用整这些虚的,你从大门走过来,那么多喝茶的你不化,偏偏找我这个喝白开水的,这里边怕是有大师的禅机吧?”
僧去手合十,从未放下那根竹杖,挑眉笑道:“施主,你贵人眼拙,恐怕认不得老和尚了吧?”
谢安闻言,心中一震,仔细观察片刻也依然没有任何结果,不禁问道:“大师,您何出此言啊?”
僧人没话,翻过一只水杯,可是桌上一壶水已经被谢安喝完,谢安正待伸手招呼二上水的时候,僧人摆手道:“无妨,无妨。”
只见他伸出一根手指插入空杯,然后再提出来的时候,上边竟然沾满了水珠,僧人在桌面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两个字:姽婳。
谢安心神巨震,猛然想起当初何府姽婳下葬的时候,确实好像见过一位行走僧人,只是当时的僧人红光满面,佛法精湛,哪是这般颓然的模样?
僧人自顾自叹道:“十年了,也怨不得施主,当初的你,还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呢。”
谢安惊诧道:“您真是当初的那位大师?”
僧人苦涩道:“如假包换呦。”
“可是,可是您,您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这,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别我认不出来,就算是当时何府的人,恐怕也认不出来吧?”
僧人指了指桌上的那两个字,道:“一朝染疾,十年成霜,老和尚没化骨,已经是佛祖保佑了。”
谢安沉了沉心思,同时也对老和尚的话心领神会,“因为姽婳身上的怪病?当时难道您也被传染了?”
僧茹头,谢安微微沉吟,然后问道:“那您突然来找我,是已经胸有成竹了?”
“还有,我这些年一直在魏都城,您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呢?”谢安一口气完心中的疑惑,才缓下语气,“晚辈话直来直去,您请见谅,只是希望搞清楚个中来龙去脉,别无他意,大师有用的着晚辈的地方,尽管开口。”
僧人笑呵呵摆手道:“少年郎,心底淳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这才是老和尚喜欢的心性,至于施主的问题,容老和尚歇息片刻,再与施主一一解惑。”
谢安抬头招手,再次要了一壶水,这回那个店二丝毫不敢怠慢,马不停蹄就给送过来了。
僧人绕过了这个话题,先是问道:“施主来此,想必也是为了鉴宝大会之中的神器吧?”
谢安不置可否,抿了一口水,另一双手的手指敲着桌面,沉吟了起来,僧人见状哈哈笑道:“施主不必隐瞒,来这的人不都是为了神器?”
谢安放下茶杯,点头道:“既然如此,大师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僧人摇头叹道:“老和尚只是遗憾,像施主这样一夜之间名动下的人物,竟然也会为了这么一个赝品而痴迷。”
“赝品?”谢安心里打鼓一般咕咚咕咚,瞳孔微缩道,“据,这鉴宝大会是官府冠名的,如果是赝品,就意味着袁氏欺骗了下修行者,这可是不的舆论压力,甚至极有可能让人翻起旧账,落一个群雄共诛的局面。”
僧人嘿嘿笑道:“就算是如此,与大衍墓相比,孰轻孰重呢?”
谢安深吸一口气,一瞬间心明眼亮,皱眉道:“照大师这么,这个赝品能把真品引出来?”
“真品已经出现了一件,施主,”僧人微微停顿,“施主莫非忽略掉了?”
谢安背后冒凉气,心神震撼,僧人从进来以后没几句话就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和这个世界隔绝了一般,消息闭塞,已经浑然不知外物了。
僧人没有一点儿隐瞒,继续道:“就是前两日夜间出现的一件墨氏玄黄弓,这东西想不到,竟然在讲武堂里,廖承志果然不愧是道一的亲传弟子,真有两把刷子,竟然早就将此神器聚拢于麾下。”
谢安完全不知道,一脸茫然,其实是因为他在刚从水箱里出来的时候,秋若云手里的神器已经被范全收入怀中,否则神器尚未施展开来,秋若云自己就被榨干了元气。
谢安长出一口气,摇了摇头,如实道:“这晚辈的确不知。”
僧人有所预料的一般神秘一笑,这才回到刚才的话题上,突然伸手指向钵盂,只见一片金色佛光从里边悄无声息的蔓延而出,不多不少只围绕了他二人所在的桌面,而谢安向其他地方望去,众人竟然丝毫不觉。
“三境后期!”
谢安脑海中第一个冒出的想法就是这几个字。
僧人并不意外谢安的神色,等金光结界彻底形成以后才郑重开口道:“老和尚找施主,是因为想和施主做一个交易,而这个交易,非施主不能也。”
谢安心思电转,眯眼道:“原来是一代佛家大修,大师请开口,如果晚辈力所能及,自当尽力。”
僧人面上依旧凝重道:“请那位白衣女子将姽婳的神魂交还给老和尚,老和尚愿意用一件真正的四大神器的消息,作为交换!”
谢安猛然直起了腰。
僧人不容置疑的语气以及这番涉及到黄希云的话,令他大为惊诧,关键竟然还有四大神器!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一个人,两只眼睛,看来,这世上,的确是眼睛比人多,要不然首先是黄希云一直深入简出,可为什么就会被眼前的这位来历神秘的僧让知呢?
其次,从老和尚进来的每一句话来看,他都对自己了如指掌,而且对那晚的战局了如指掌。
可是对方提到了四大神器,不管真假,牵扯到这样的东西的消息,谢安都没有立刻拒绝的理由。
谢安沉思良久还是道:“姽婳的神魂,究竟有什么秘密,晚辈能打听一二吗?”
僧人洒然道:“这有何不可?但是一切都要见到那位白衣女子,才能告诉施主,而且或许那位白衣女子已经知道了。”
谢安咬了咬牙,重重道:“好,就依大师所言,但是晚辈有一个条件。”
僧人突然满脸笑意,但却笑而不语,再次伸手入空杯。
谢安道:“不能伤害她。”
僧人爽朗一笑,还是没有一句话,只是桌上金光弥漫,人却瞬间消失不见。
谢安回过神来,茶楼依旧,茶客们吃吃喝喝,有有笑,大多都是近来魏都城的事情,以及还有些时政,军阀之类的。外边那些眼线依旧在四处张望,夕阳隐去不见,已经是夜幕降临了。
秋日短,寒夜长。
桌子上的水壶水温依旧,冒着热腾腾的热气,老和尚翻起的茶杯也已经归回原位,但是那钵盂的位置,有一个圆形的水渍。
圆当中,老和尚写着:苦海无边,佛因渡人而自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