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铭直到把江芷语拉远，回头看了看确定季晴没有跟上来，才跟江芷语说：“你给我们一点时间。”

江芷语一脸懵逼地问：“我没逼你们做什么啊？？”

江铭连忙摆手，“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季晴现在钻了牛角尖。作家总是对自己写的每一个字都抱有执念。王家卫还不允许别人改他的标点符号呢，你懂吧？”

江芷语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现在的语气像个拉皮条的……”

江铭白了她一眼。

“我向来喜欢给予演员充分的自由，一旦我认定了一个演员，那么他的演绎只要合理，我愿意相信演员本人的判断，不在角色的理解问题上做过多干涉。所以即使你的‘黎离’和剧本里有些偏差，我仍旧相信这是你对整个故事的理解，因为现在你就是‘黎离’本人。”

江芷语听着他用如此真诚的语气说了这样长的一段话，心里知道他要用欲抑先扬的把戏，没有回话。

江铭接着说：“但是季晴不一样。我答应她会完全尊重她的原作，而她对自己的作品有执念，暂时还不能接受你的表演形式。但我会尽力说服她的。”

江芷语问：“同时也希望我能做出改变？”

江铭无奈地点点头。

江芷语不认为这种通过导演来做中间人的沟通交流会起效果，但她还是答应下来，“那我努力吧。”

她最大的疑惑是，江铭为什么需要看季晴的脸色行事？单纯的只是文人之间对约定的执着吗？

在休息室化妆时她小声嘀咕着，被帮她做造型的化妆师听见，好奇地“咦”了一声，“你不知道吗？”

她没想到自己把心中的疑虑说出了声，扭头问：“什么？”

“季晴啊，导演会这么惯着她都是有原因的。”

化妆师露出神秘的表情，嘴上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江芷语眨眨眼，装作感兴趣的模样，心里却希望她赶紧说出来别卖关子。

化妆师拖长了语气，“她呀——她是朝阳娱乐护着的人啊。”

江芷语眉头一皱，“朝阳娱乐？”

化妆师点点头，“剧组的人都知道啊，朝阳的人对她毕恭毕敬的，她是朝阳娱乐的编剧，可能有什么后台吧。也不奇怪，她长得这么好看，又不是演员，反而比小明星有吸引力啊！”

她在暗示季晴身后有金主，但江芷语知道她的后面的话只是自己的推测。娱乐圈的人听风就是雨，没挖出一点八卦来都觉得不自在。

江芷语并不觉得有那么简单。

如果季晴能在朝阳说的上话，她就能理解季欹当时是如何让自己与朝阳成功签约的了。那么季晴对她的厌恶恐怕就不止是因为改剧本。

但是姐弟两人分别呆在对立公司也是微妙。

江芷语向化妆师道谢，说自己好几年没接到戏，和圈内的消息脱节。对方像是科普完八卦后也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拍拍她的肩膀，“不客气，以后有什么想知道的也来问我！我在圈里呆的时间可不短。”

江芷语笑笑。

*

两天之后江芷语就笑不出来了，季晴叫停了有她的戏份的所有拍摄。每天的排的戏里没有她的任何戏份，她像被剔除出去一样。季晴甚至发话说，她什么时候能够理解剧本，什么时候能够演好剧本，什么时候再拍她的部分。

如果江芷语一直都改不掉自己随意篡改剧本的习惯，季晴就会重新修正剧本里黎离戏份的占比。

既然连江铭都拿她没办法，剧组里更加不可能有人发声，他们又不能理解演员和编剧之间对角色理解的分歧，只希望江芷语能赶紧先低头，保证拍摄的顺利进行。

江芷语一路跌跌撞撞，算得上过五关斩六将才确定自己拿到这个角色，进了组之后又和季晴产生矛盾，闹到最后变成女十八号——但让她无条件低头，她做不到。

演戏要靠信念感，如果她不认可自己演出来的形象，她演的东西就是一堆垃圾。

会和江芷语一样头疼的人，只有江铭。

江铭能够明白两个人各执己见的原因，同时更希望自己的拍摄能够顺利进行，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作品的最终呈现，他比江芷语和季晴的视角都更加宏观。

江芷语问江铭：“你觉得我的演绎对吗？”

江铭回答说：“我说过我会给自己选择的演员表演上的自由，我认为你对角色的理解是合理的。”

“那季晴的理解和我的理解——两种里面哪一个更符合你的想法？”

江芷语不想要一个模棱两可的说辞，而想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

江铭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有更加符合这一说。”

江芷语蹙眉问：“什么意思？”

“最简单的道理，‘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心中对同一个角色的理解都会有细微的不同。季晴创作了他们，所以理解他们的性格，你是旁观者，通过第三视角了解他们的性格……无论哪一种都是真实的他们。”

他摆出了一副说教的姿态。江芷语想，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初出茅庐、有点天赋的新人演员，兴许她会被他说动，相信真的是这样，放下心中的纠结，去演季晴希望的形象。

江芷语摇摇头，“我感谢您的信任，但不赞同您的态度。”

她用回了敬语，“我不认为问题在这里。创作团队需要有一个确定的、一致认可的理念才能继续推动下去。而且我想要讨论的，是编剧在创作过程中，是否出现了逻辑矛盾——人性是复杂的，但如果角色要活起来，至少在逻辑、动机上是顺的。所以我才会问她，黎离是否有抑郁倾向。”

江铭没有说话，采取了不置可否的态度。

江芷语站起身来，“虽然您可能不太希望，但我必须去找编剧聊一聊了。我们有可能会吵架，运气好可能不会……”她觉得这场景有些好笑，用手挡了下嘴，接着说道：“真的非常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包容。”

江铭问：“如果你们的意见没达成一致，你会放弃这个角色吗？”

江芷语没有否认：“可能会。”

她朝江铭鞠了一躬，转身离开时对方没有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