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发生的事情几乎像是一场梦，但身上的疼痛感告诉洛晓这一切都是真的。按他本来的计划，今天晚上就能到原本通往元界的光旋处，可现在这里就是终点了。

“也许，是上天暗示我跟着哥哥的计划走？”洛晓不信命，也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但不否认哥哥的做法。他发现自己和离远寰有几分相似，他们都不想服从别人的安排，所以尽管他与离远寰性格大相庭径，却仍愿和他交友。

不过在离远寰眼里，他们的关系应该算不上朋友就是了。洛晓至今一半的人生都是独自度过的，他不善与人相处也不喜与人相处，所以也就搞不懂作为朋友应该做什么。

洛晓从床上缓缓坐了起来，身上还有些疼，但已无大碍。他身处的房间布置朴素，应是少有人住的客房，但也一尘不染。他走出门时，看见门口有人守着。那人向他点了点头，道：“你醒啦。”语气像是熟识的老友。

洛晓不记得有见过他，便问道：“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呢？”

“就在隔壁。”那人用手指到，他见洛晓要走，就接着道，“在下王晁，你有事可以叫我一声。”

洛晓点点头，走过去推开了离远寰的房门。离远寰已经醒了，他卧在床上，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短裤，连被子也不盖，一看见是洛晓便开口嚎叫：“哎哟喂，晓哥啊，疼死我嘞。”

洛晓看了看离远寰背上那一大块青紫色的皮肤，略感歉意时还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你是不是在憋笑？”离远寰怨念地看着他，虽然洛晓脸上毫无表情，眼神也依旧如一潭死水，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洛晓摇摇头，道：“本来我想如果你伤得不重的话我们就继续上路，看来是没指望了。”

“你也太没人性了吧。”

“他们没给你上药吗？”

“你昨晚没听到我那杀猪一样的惨叫吗？”

洛晓没有听见，他昨天魂力消耗太多，身心俱疲，在被扶着到房的路上就睡着了，一直到天亮。

“耳聋有耳聋的好处。”离远寰苦笑道。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洛晓起身，打算告辞。

“喂！”离远寰叫住了他，“能帮我把棍子拿回来吗？昨天那个人好像没管它就把我们带回来了。”

“可以。”

在洛晓把手放到门上时，离远寰又叫了他一声：“那个，有些事在这里不方便说，等回齐星阁，我要向你问个明白。”

洛晓猜得到是什么事，他没有回答，推门走了出去。洗漱完毕后，他按着模糊的回忆，朝昨晚的树林子里走去。没有人拦他。

天近正午，林子里鸟语不绝，满目都是鲜嫩的颜色，与昨晚阴暗的树林完全是两个世界。洛晓很快就找到了昨晚的那个地方，他翻过那棵被逐风兽一翅膀打断的树，在一片黑色的血迹旁找到了乌金棍。

他突然想起了那只铁猿，昨晚那人没有把它一起带走，是因为它野兽的身份还是它已经死了呢？其实哪种结果对于他来说都一样，只是一时好奇答案罢了。

没有听见脚步声，但人已经在他身后二十步的距离了。洛晓回过身，眼前出现了一个披着白色长发的少女。最扎眼的是她的皮肤，比雪还要白，不像是涂了白粉，而是似乎原本就这么白，几乎不像活人，让人觉得她经不起阳光照射。

但她面容精致，皮肤光滑，嘴唇亦有血色，不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两眼周围一圈是红的，显然哭了很久。

洛晓在一瞬间时还以为她也是白化症，但她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否决了这一推论。

洛晓本不想理她，只是对方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自己，不得不开口：“你是？”

“风神谷风菁（jīng）。”

风菁花。洛晓愣在了原地，她这个名字不会是无缘无故起的，给她起名字的人竟也喜欢风菁花吗？

“你找我？”洛晓努力维持脸色不变。

风菁点点头，道：“谷主有事请教。”

“知道了。”洛晓回答，然后继续站在原地，等待风菁先动。

“风神谷之礼，乃是主随客行。”风菁率先打破僵局。

洛晓点头，朝着风菁走来。在两人擦肩的瞬间，洛晓猛地抽出木剑，用左手戴着的护腕挡住了风菁刺来的匕首，然后将木剑向她脖子砍去。风菁另一只手虚握着，凝出气团，把木剑挡住，接着又把匕首刺向洛晓面门。

洛晓伸手去抓，岂料风菁弃掉匕首，空手凝成剑刃，朝洛晓腹部刺去。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洛晓抽身后退也来不及，定免不了受伤。

当然，以上都是按常理而论。虽然以洛晓的力气将木剑从风菁手中抽出不是难事，但难免会影响速度，于是他也弃掉木剑，施展出从家传古书《九霄》中领悟到的身法，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风菁的致命一击。

想想也知道，风菁是为了什么原因对他出手。只是谷主显然已经不想追究他们的责任，甚至表达了出拉拢的意向，而眼前这名少女竟敢反抗谷主的命令，实在让他惊讶。

经过刚才一番交手，他已经差不多估出了对方的实力至少是六层灵塔境，比他高两层。

虽然洛晓打过不少场次的越级战，但刚才那一照面他就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绝非风菁的对手。而他唯一可以制胜的魂力也因为透支使用还没恢复。如今之计，只有尽量拖延时间，等她自行退去。

风菁紧握着木剑，慑于刚才洛晓那诡异的身法，一时也没有冲上来。

风菁听风凌说过，洛晓昨晚在林中险些脱身和在雷府中差点刺伤风易的手法原理，细究之下，不过都是运用魂力短暂地蒙蔽人心。虽然惊讶于洛晓年纪轻轻魂力就如此强大，但料想也已在昨日透支，现在定然是魂力枯竭。

所以，风菁才敢在洛晓和离远寰的房外偷听，并且来到这里行刺。只是让她不解的是，既然洛晓有这么好的背景，为什么要用一把没有铭文的木剑？尽管这木剑握在手中时让人觉得舒适无比。

“还要打？”洛晓开口道，一刺不中就已经没有打的必要了。

确实，再打下去短时间内也不会有结果，若有人被打斗声引来那更是不妙。道理都懂，但风菁心有不甘，手上灵气凝成的气团仍在快速旋转。

洛晓感受到了风菁发了狂一样的怒火，不禁想到了四岁时的自己。“对不起。”他说道，语气前所未有的诚恳。

她显然吃了一惊，怒气短暂地消了一半，紧接着又重新燃起：“一句‘对不起’就够了？”

洛晓没有养过宠物，但能够理解，他接着道：“不够，但命不能给你。”

风菁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对峙着，直到天上出现一蓝一青两道光降到风旗镇方向。

“郑子都。”洛晓没有转头，只是瞟了眼，从那两道光中感受到了一点熟悉的气息。

风菁知道郑子都的名字。既然齐星阁长老已至，那现在也没法继续了。

“剑你若要，就拿去。”洛晓说着，自顾自走了。

风菁当然不会要这把剑，她把剑狠狠地丢向洛晓的后脑，而洛晓似乎早有准备，稳稳地接住了。

在风菁在感知中消失之前，她一直都没有动。看来是不会回去了。想想也对，若是洛晓回去告她一状，恐怕也很难办。虽然洛晓不会这么做。

回到离远寰房间时，郑子都已经在了。离远寰仍卧在床上，他双目含泪，朝着洛晓打了个招呼：“嘿，你又错过了听我天籁般的惨叫声。”

“这药是常年受生命之种滋润的蔽天树叶片捣成的，你这点小伤过午就好了。”郑子都站起来道，虽然话是对离远寰说的，但眼睛却是看着洛晓。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一阵沉默之后，郑子都笑着问。

“听便。”洛晓简短的回复道。

郑子都冷笑一声，道：“你这样子真是讨厌，你都不知道法正这老小子气得胡子都快掉了，回去可有你好受的。”

“知道了。”洛晓把乌金棍放在离远寰床边，退了出去。

“你还真受得了他啊。”感觉到洛晓走远了后，郑子都抱怨道。

“喂，在别人背后说坏话真的好吗？”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小鬼。”

“嘿，我想就现在而论，他想打我的程度应该和我想打他的程度相等。”

“好啦，背后说别人坏话不好。”郑子都坐在了床沿上，“现在说正事，去飞仙岛的名额，齐星阁分到五十个，三个月后，阁内会以比武的形式开始选拔，你得给我打进前四十九名，知道么？”

“四十九，刚好第五十不行吗？”离远寰翘起头，看着郑子都。

“洛晓无需比武就有名额。”

“啊，真不公平。”

“怪人家好命吧，血齿者未来能达到的境界可是凌驾于一切的。”

“如果我没进……”

“你绝不会好过。”郑子都威胁道。

“飞仙岛有这么好吗？”离远寰把手指放到嘴里，边咬边说。

虽然模糊不清，但郑子都还是听懂了：“危险自然是有，但奇遇多，而且境界都在无尘境及以下，刚好适合你们这些年轻人，顺带一提，往届一年平均也就死了几百人，不到百分之一。哼，我要是有这机会，可是哭爹喊娘也要去。”

“哈，老头子就爱把希望寄托在年轻人身上。话说百分之一?万一我运气差……”

“你去还有一线生机，你若留下，必死无疑。”郑子都威胁道。

“呃呵呵，你是开玩笑的吧?”

郑子都“嘁”了一声，拍了拍离远寰背上明显好转的伤处，站起身道：“我先走了，下午你好了，直接带你们回去。”

郑子都关上门，朝前院走去，路过后花园时，却看见洛晓直愣愣地站在小径中间。郑子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花园中央凉亭之中站着一男一女两人，其中女方还很年轻，却长着一头白发，很是显眼。

“在看什么？”郑子都走到洛晓旁边，问道。

洛晓明显被吓了一跳，看来是根本没有察觉到郑子都的到来，尽管郑子都完全没有做任何隐藏。也正是因为此，亭中的两人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向这边看了过来。

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尴尬起来，郑子都早就了解过昨晚的事情，于是带着洛晓向那两人躬身道歉，然后快步拉着他离开了。

走出两人的视野后，郑子都放开了洛晓的手，问道：“不止昨晚的事吧？”

“什么？”洛晓还没从刚才的失态中缓过来。

“呵，这里恐怕不方便，等下午回阁再说。”郑子都招招手，走了，留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洛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