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洛晓走后,风凌重新将视线转回到风菁脸上。风菁的脸很白,没有任何血色的白,给人一种很虚弱的感觉,但风凌很清楚她身上所蕴藏的力量。
“你也看见了吧,他们朝前院走了,如果那小子把事情一说,你该怎么办?”风凌心生焦虑,说话速度都快了不少。
“现在逃,也来不及。”风菁淡淡道。
“明明就不该回来……”
“这是我的选择。”
“好吧,我会尽量保你。”
“谢谢。”风菁拢了拢头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这话已经是拒绝的意思了,风凌已经说的够多了,不想再说,也就随她去了。
他突然笑道:“话说回来,风濂和云霂中午应该就到了吧。”话一出口,他竟觉得风菁也许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留下来,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印象中她对人的感情从没这么深。
风菁的回答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嗯”。
为什么她会回来?洛晓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个问题。难道她是傻子吗?总不会是不想活了吧?但愿不是。而为什么但愿,他也不清楚。
因为要准备祭祖的事情,后院中的人并不多,而且洛晓刻意挑着没人的路走,所以走了半天一个人都没遇到。不知不觉中,肚子叫了起来,洛晓从乾坤盒中取出干粮,边走边吃。
正吃着,却忽听得前院人声一下子响了起来,洛晓心中好奇,朝着那走了过去。
“小姐!”一个娇嫩中带着慌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洛晓不及回头,就见一个少女的影子从身边闪过,因为是一瞬间的事情,没看侧脸,只是看清了她纤细的背影。
走到前院,洛晓躲在角落,尽力隐去自己的气息,冷漠地看着热闹的人群。看情况,应该是在学校中上学的小辈们请假回来祭祖。刚才那个擦肩而过的少女在人群中不断张望,但显然并没有找到她想见的人。
知道是什么事之后,一切就变得索然无味了,洛晓回到房间,直到郑子都来叫。离远寰站在他身边,显然背上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
洛晓没有什么好整理的。到了前院,免不了要和风神谷的人打几声招呼。风谷主和郑子都拉扯了几句,就让他们走了。洛晓一直低着头,眼神不住地飘向在人群之外的那个白发女子,直到离远寰拍了拍他的肩,才动身离去。
院中歇着随着郑子都而来的一只蓝羽大鸟。离远寰见了,脸色变了变,本想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反而是和洛晓一样,乖乖爬上鸟背,默默坐在绑好着的座位上。
郑子都和鸟儿一起起飞。风旗镇越变越小,最终不见,七天的步程如今只用了一个半时辰就飞完了,而据郑子都说,这还不是全速,只是考虑到两人修为太低所以才这么慢。
“吼,你看吧,现在开始就怪罪我们了,待会儿还不知道会怎么给我们好看呢。”离远寰对洛晓耳语道,离风神谷越远,他就变得越活泼。
洛晓一声不吭,默默地想着心事,只是由于他的表情向来如此,离远寰就没有在意。
进入沙漠后,两人才发现了不对,占地广阔的齐星阁清晰可见,齐星阁上方的天空全被染成了草绿色,而发出绿光的正是漂浮在齐星阁上空的一座长着参天巨树的石岛。
“妈呀,谁把老天给绿了?”离远寰大叫起来。
伴飞在旁的郑子都微微一笑,道:“小子,可听说过我齐星阁至宝么?”
“生命之种。”洛晓回答道,那是他计划中的目标。
“没错,两百年前,被陨石包裹着的仙种从天而降,齐星阁借此在沙漠中立校。一百年前,前代掌门发现石中有微弱的生命波动,自此以后,在浮岛上的蔽天树精就承担了记录仙种变化的任务。
“十年之前,仙种已变成个五脏俱全的婴儿,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出世,这十年间,她在石中慢慢长大,据说现在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及笄少女了。你们算是好运,总算是赶上了,不然要是让我错过这一灵胎出世的奇景,我可饶不了你们。”
洛晓的心绪彻底乱了,一切的一切,所有的计划都被现实推翻,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他已经没有了头绪。
三人在与仙种相同高度的空中停下。因为阁中所有的灵力都被用来运转护阁大阵,所以外围用来的障眼的法阵已经不再运转了。
在郑子都的庇护下,他们离得很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仙种上流转的光华。“自我走时就是这副样子,怎么到现在仍是如此?”郑子都不解地低语道。
“是不是难产了,颜玖走了之后你们偌大的齐星阁连个产婆都找不到吗?”这大逆不道的话自是出自离远寰之口。
郑子都笑了起来,道:“臭小子,怎么把四长老和产婆扯在一起,她可是连孩子都没生过。”
重点错了吧,洛晓在心中默默说道。他已经不愿再想什么以后的路了。
“啊,这样吗,我还以为她升到地仙前至少也会生个娃什么的吧。”人到达地仙境界之后,虽然在身体结构上没有什么损失,但却完全没有生育的能力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这事说来话长……我也知之不详,你有胆子就自己问她吧。”
夕阳西下,太阳的光辉已经被仙种发出的绿光所覆盖。此刻天地失色,仙种发出的光芒愈加刺目,到离远寰和洛晓两人不得不闭上眼时,强光之中传来了一阵爆响,霎时间,一股强大的冲击波向着四面八方蛮横地冲撞而去。
两人在郑子都的保护之下,虽然感受到了强烈的震动,但也平安无事。洛晓感觉光芒稍稍减弱了些,就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
齐星阁在大阵的保护之下自然也是无碍,但远望阁外的漫漫黄沙却是如雨一般飘摇而下,显然是刚刚被震飞了的。
“这种震动,恐怕远至红莲国都城都能感受到吧。”郑子都一挥手,去掉了保护三人的屏障。
“哇——”离远寰发出了一声极长的惊叹。在原本仙种位置所在的浮空岛上,蔽天树下,出现了一名浑身赤裸的少女。
郑子都又一挥手,离远寰和洛晓眼前一黑,便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感受到透过眼皮的一点蒙蒙亮光。
“啊——我瞎啦!”
“行了小毛孩,师父今天是教你们什么叫非礼勿视。”郑子都的声音从左边响起。
“禽兽,为了师娘,你也得给我把眼睛闭上!”离远寰叫着,伸手抓住了郑子都的衣襟。
“放开,小鬼,我也算为人师表,当然自觉把眼睛闭上了。”
“空口无凭,让我睁眼,眼见为实。”
就在两人拉扯拌嘴的时候,洛晓已经默默解开了禁制。
他的家传古书《九霄》包含万法,郑子都施的咒术也不高级,自然有解术之法。
他并非特别想看,只是不想受人制约。当然,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一顿一顿地将眼神向那瞟去,那少女已经不知何时穿上了一件轻纱羽衣。
漫天的光华已经褪去,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抹残阳照在她身上,如同又一件黄色纱衣,她转过头来,看着洛晓,嫣然一笑,仿若旧日相识。
晚上,一切都没有发生,法正没有找他们谈话,但这种平静却让两人倍感不安。在齐星阁的这半年来,他们很清楚法正的性格,既犯下这样的错,就不可能轻饶他们。
临睡时,离远寰叫了声洛晓:“喂,还记得我说过要和你谈谈吗?”
“嗯。”
“你这态度也太让人讨厌了。”
“直接说正事吧。”
“好好好。”离远寰顿了顿,“你这噬魂术是谁教的?”
“来齐星阁两年前,我在山中遇到一位老人……”
“这故事剧情真老套。”
“睡觉吧。”洛晓起身准备熄灯。
“哎哎哎,别别,我不插嘴。”离远寰说完,捂住了嘴。
洛晓继续讲道:“他硬要传术给我,而我因为修为太低,纵使不想学也没用,就学了。学成之后,他对我施了噬魂术,又自愿将魂魄予我吞噬,我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离远寰听了,心有怀疑,但也无从指出,就问道:“你知道那个老人的名字吗?”
“不知道。”洛晓说谎道。
“你只吸过一个人?”
“是。”这倒是句实话。
一般来说,噬魂术吞噬魂魄时是会有很大的亏损的,吞噬者修为越低亏损越大,如洛晓这种情况推算,那位被吞噬的老人境界起码在地仙级别,这样的人物,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干出这种事来。
离远寰继续问道:“那么你之前魂力混乱,也是因为这样了?”
“是,但应该和你想的不太一样,我是因为魂力太强而修为过低才会有这种毛病,与魂力纯度无关。”
离远寰笑了笑,又问道:“那么,这是有固定周期的?”
“是。”
“所以你是料到自己会在这段时间发作才叫我同去的咯?”
“是。”洛晓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呵呵,那是该睡了。”离远寰灭了灯,睡了。
次日天还未亮,法正将二人叫起,公布了他对二人的惩罚——两件重甲和每日一交的悔过书。
看上去似乎只是金属制成的简陋护甲,但当二人穿上时才知道,它们还有抑制灵力的效果。两人穿上后,连走路都变得吃力起来。
“这是所有长老共同商议的结果。”法正道。此时其余几位长老得在后天才能回来,所谓共同商议,应是用魂念千里传音实现的。
“穿着这东西,拉屎撒尿怎么办?”离远寰提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我在两件重甲上注入了一点魂力,只要你二人保证每两个时辰内盔甲离体不超过十分钟,就无事。”
“超过呢?”离远寰不知死活地问道。
“哼,你们今天的任务,是登上玉衡山顶,晚上再各交一篇检讨与我,好自为之。”法正一甩衣袖,扬尘而去。
“啊——”离远寰发出一声惨叫,“难道我还得穿着这玩意儿洗漱吃饭吗?”
洛晓心中也是暗暗叫苦,虽然他身为血齿力气超人,但要穿着这东西登山,还不如从山上滚下来舒坦。
两人相互扶持着,终于洗漱完毕,吃罢了早饭,开始登山。一路上,围观的齐星阁弟子越来越多。这让洛晓彻彻底底的开始后悔了。
人群之中,她出现了。
洛晓只觉眼前一亮,纵使隔着厚厚的铁手套,也能感觉得到一只嫩嫩的、软软的手牵住了他。是那个天地灵胎。
“我叫兰语。”她说,传入洛晓耳中声音如同天籁。
“洛晓。”
“离远寰。”另一旁的离远寰插嘴道。
一股暖流从被牵着的手中传入,沁透心脾,一扫洛晓的疲累。洛晓感觉自己将被耗尽的力气又回来了,脚步也快了起来。
“这是?”洛晓惊愕地看着她。
“嘘——走慢点。”兰语朝他眨眨眼。
洛晓看着在旁边拼命跟上他脚步的离远寰,不禁想笑,但他忍住了,也没有向离远寰伸出援手,只是配合他的脚步,尽可能地装出吃力的样子。
“你为什么……”洛晓说到一半,被一道传入魂海的魂念打断了,那是兰语发出的——“咱们用魂力说话。”
只要到了无尘境上层,同时配合一些技巧,就可以用魂念传音,洛晓自然也学过。
“你找我做什么?”洛晓问。
“听说你是血齿者,我想看看你。”
“看什么?”
“嗯……也没什么,就想看看你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
“看出来了吗?”
“没有,能给我看看你的那颗牙齿吗?”
“不行。”
“好吧……”兰语将失望的表情写在脸上。在场所有人看了那种表情,都不由的心生怜惜,连洛晓也不例外。但当不明真相的众人将各种目光投向兰语牵着的洛晓时,洛晓心中的这种感觉明显减少了很多。
洛晓不敢再看她,同时想放开被她牵着的手,但手被抓住了,而他也没勇气甩开。
“你讨厌我?”兰语的魂念略带哀伤。
“不,不讨厌。”洛晓的脸在不经意间红了起来,在外人看来,还会觉得他是因为费力涨红的。
“那太好了。”兰语又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我现在在受罚,你这样,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树爷爷说,那些糟老头子的话听一半就好。”
树爷爷应该就是那株蔽天树了,它竟会教小孩子这种话也实在令人意外,洛晓心想,又问:“那树爷爷,教你多久了?”
“嗯……很久很久了吧,自我有意识开始,我也不知道,在石头里乌漆嘛黑的,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
“原来如此。”
“啊,对了,树爷爷教过我犯了错就要挨罚,等你罚完了我再找你玩啊,我走啦。”兰语放开了他,跑出几步后又回身向他招了招手,踏着轻快的脚步跑上了山。
旁边传来金属落地的声音。“哎哟我去,终于走了,累死我了。”原来是离远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满头大汗,累得直喘气。
洛晓不为人察觉地笑了笑,也就地坐了下来。
两尺之外的离远寰身边顿时围了几个人,他们笑骂着和离远寰打闹,同时丢去水和毛巾。
洛晓也有人递水,但那个人他并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