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每轮比武后都会歇半天。

洛晓翻来覆去了半夜，总觉得有些事情放不下，得向龙谦确认，于是他早早起来，吃了早饭就去敲龙谦的房门。

开门的是龙谦室友，他们一届的武试第七名夏文剑，据龙谦所言，旁人叫他名字时往往会忽略中间的“文”。

“我找龙谦。”洛晓开门见山道。

“龙谦？他昨晚没回来。”夏文剑揉着睡眼道，虽然看着一副疲态，但脑子应该是醒了。

洛晓朝里望了望，确实不见龙谦踪迹，告了声“打扰”便走了。如果龙谦没有回来，那一定就是在哪位长老那边了，其中最有可能的则是颜玖。

洛晓到了天权山，门也不敲，直接推门进去，避免和正在厅内看书的风菁有任何的接触，径直上了楼。

“走廊尽头右手那间。”脑中响起颜玖的声音。

洛晓敲了敲门，无人响应，便直接走进，见龙谦只穿一件单衣，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埋着头，不知醒没醒。

“风菁……”洛晓轻轻唤了一声，仿佛在叫身边的人。

龙谦猛地抬起头，看见只有洛晓一人站在那，心中一阵羞愤，重又将头埋下。

尽管只是很短的时间，洛晓也看得清龙谦脸上的情况，哭得红肿的双眼，被汗水粘着的额发，还有那毫不掩藏的丧气和疲累。

洛晓四下看了看，这里应该是颜玖的房间，虽然不用睡觉，但她的性格就是会给自己留一间房躺躺的人。

洛晓待了一会，见龙谦还没有反应，也是有些烦了，便道：“你根本没有救她的决心，对不对？”

龙谦缓缓抬头，道：“我……想救她的。”

没有否认啊。“龙小瑜，是叫这个名字吧。”

“……”

“昨晚你只要把他们用活人献祭的事情说出口，就能救她了。”龙谦并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事情真相，但当时殿内所有人都能猜到，明明就差那么一句话。

在灵界，用活人献祭是为世人所不齿的事情，照昨天那种情况，如果可以再进一步，将那层窗户纸捅破，黄龙族就不可能带走黄龙石。

龙谦惊慌失措，道：“不……不……你在……说什么？”

“因为畏惧族中长辈威严，还是不想牵连父母？”

“不……不会的……”龙谦不知在说什么，又开始啜泣，可他眼泪早已流干，再难挤出半滴。

再哭下去，就只能流出血了，洛晓对此很有经验。

“你哭是因为自己的英雄梦破碎了吗？”他说话很轻，像是自言自语，一直保持在龙谦刚好能听见的音量。

“我……对不起……小瑜。”

我可真是残忍，洛晓不禁想，我果然不是来安慰他的啊。

昨天差一点就赢了，就是因为斤斤计较于这个，他才一夜没睡好。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说话，“你也没有救人的义务吧，把自身、亲人的利益放在最先又没有错。”

龙谦哭声渐小，洛晓不想再多说了，便走出房间。“你说话可真过分。”又是颜玖的声音。

洛晓知道她在哪，但不想和她多言，直至走到大门口时，他才似是下定决心一样的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风菁，犹豫了一会道：“龙谦的事，你知道吗？”

风菁抬起头，四处看了看，才意识到洛晓在和自己说话，她放下书，道：“什么事？”

“他为保一个玩伴不被献祭而偷盗族中至宝黄龙石逃出，昨晚被族中人发现，在天枢山当场对质，结果因为他一时软弱而把黄龙石还了回去。”

“我不知道。”

“他哭了一夜，现在眼泪流干了还没停下。”洛晓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对龙谦说的话，“你若有空，可以去安慰几句。”

“我不会安慰人。”

“也是。”洛晓推门走了。

比赛安排出来了，洛晓的局在明天上午，今天下午有厉馨瑶和离远寰的场，两人的比赛场地相距甚远。

“就看厉馨瑶吧。”离远寰的实力他很清楚，没什么好看的。只是厉馨瑶让人担心，昨天下午洛晓在路上看到她时，她所表现出来精神状态不对劲。

洛晓挤出围在布告栏周边的人群，正想去林中乘凉时，衣袖却被人拉住。

他回头看，认出那人是承天宗七十二，只是现在穿着布衣，他心中甚疑，问道：“出事了？”

“大人明鉴，此次前来，实为派中出了叛徒。”他这话是用魂念说的，身子也没行礼，显然怕人注意。

“现在齐星阁？”

“十之八九。”

“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我在明，其余人在暗。”

“把叛徒的身材样貌，一切都告诉我。”

“是，还请大人小心。”

叛徒么……

对方是躲在暗处的地仙，洛晓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也就是自己的身份大白于天下。

总的来说，元界人在灵界中的生活状况普遍较差。

在红莲国，元界人自战后享受的就是最低待遇，当年的战俘及其后人都成了奴隶。

秦国和东海域早已废除奴隶制，元界人的待遇没那么不堪，但也是最低贱的劳工，不得入仕参军，不得进入学院，不得穿着华丽，外出只能徒步，除了做事有点报酬以外，本质上与奴隶无异。

只有商国在二十八年前彻底解除了对元界人的限制，把元界人的地位抬到和灵界人平等。

洛晓很好奇，如果他身为元界人的身份曝光，那三国的皇帝会是副什么表情？灵界绝大部分人都在百年多的教育下敌视或歧视元界人，他们又会是副什么表情？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当时齐星阁入阁试炼时，很多人也看见了哥哥，很容易就能猜到哥哥的身份，凭仙级人物的记性，他们不会忘记哥哥长什么样子，若是有人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就会牵扯到墨震，也就是哥哥现在的身份。

而离远寰，他必然也会受牵连，许齐一会提前对他死心，虽然这并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离远寰三年来在齐星阁建立的关系网会崩溃。

在历史上不是没有作恶多端而被世人讨伐至死的血齿者，洛晓现在的声望已经糟糕至极，若再加上这一重磅，恐怕没人会因为血齿者的身份敬他。

洛晓心绪渐乱，在听到消息时他还没多大感觉，此刻却是越想越心慌，等到巳正时分，他往天权山颜玖处赶时，方才想起还有风菁。

按颜玖的说法，他还得给风菁喂九到十一个月的血，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内，两人的命是绑在一起的，如果到时有人暗杀了他，风菁岂不是也活不了了？

从给风菁放血开始他就一直在想着这些问题，等到治疗结束，他才被兰语轻轻一掌拍醒。

“流氓，怎么一直盯着风姐姐看。”兰语娇美的小脸出现在他眼前，让人眼前一亮。洛晓心神荡漾，有那么一瞬间，竟产生了要与她成亲的想法。

洛晓很快回过神，心想着自己明明没中什么幻术，竟然就已心神不稳，若是让兰语学了魅惑术，恐怕没人能受得住。

兰语刚从石头中出生时还是十四岁少女模样，她那时便长得可爱，没想过了三年，已是个绝世美人了。

“呀，现在又开始看我了。”兰语捂嘴笑道。

洛晓脸一红，道：“抱歉，想事情想出神了。龙谦缓过来了吗？”他想扯开话题，缓解尴尬。

颜玖道：“刚刚睡下，估计是哭累了。”

“话说回来，洛晓，你觉得是我漂亮还是风姐姐漂亮啊？”兰语把话题拉回，向洛晓抛出了一个难题。

洛晓瞥了眼风菁，风菁见他看来，移开了视线，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漠然神色。他又看向颜玖，期待她能救场，却见她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洛晓无奈，佯怒道：“胡闹！”起身要走。

兰语终究不敢过分，虽看得出洛晓并非真的动气，但也不再为难，顺势给他了个台阶，道：“抱歉抱歉，是我乱来，现在快到饭点了，洛哥哥你就在这吃吧，权当赔罪。”

兰语把诚意都用在那一声“洛哥哥”上，听得洛晓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但不得不承认他很享受这感觉。

“好吧。”

兰语因被长老们和蔽天树联合下令不得吃除茶水之外任何食物，故而不能在做菜时尝尝味道，而颜玖本身不想吃任何东西，故而一开始两人做的菜都咸得烫舌，直到后来风菁插手，菜式味道才算正常。

以兰语的心思，在洛晓如此反应之后必然会在菜中做些手脚。洛晓想到此，心中不安，不过已没了刚才的寒意。

下午，洛晓早早地就坐在了比武场的看台上，观察着一个个观众进场，整个场中六千多人里，并未发现有可疑之人。

虽说向长老们求助会有很大进展，但毕竟几位长老都是来自灵界各处，非我族类。

一个时辰后，终于轮到了厉馨瑶上场。

她神色自若，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洛晓短暂的放了心，可到对战时，他又不禁皱眉。厉馨瑶今天的战法未免过于激进了些，若非对方实力较弱，恐怕会有很大麻烦。

在裁判们喊停的前一刻，厉馨瑶终于把对手打倒，洛晓也松了一口气。其实若按厉馨瑶的表现来说，分数不可能达到满分。

厉馨瑶看也没看观台一眼，听完裁判们宣布完比赛结果之后就走出了比武场。

洛晓踌躇片刻，跟了上去，出门后，却看见一对男女走在她两边，看样子，应该是她的家人。

洛晓见状，也就罢了和厉馨瑶说话的念头，只停在原处目送。厉馨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对上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