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诚没想到，他这次一来灵界就碰见了自己的外孙女，而且她看上去也很健康，全无病疾。

身为魔界人，他把亲情看得很重，仅次于魔界的大道，不过他虽然欣喜，但终究没忘了自己的使命，面色依旧。

他对着齐星阁掌门道:“阁下，我们已经打过不少交道了，此时在场之人想必也都清楚吾等的目的和来此的原因，不知阁下是何意见？”

何见摆出他一贯的说法:“齐星阁无意参与战事。”

莫负诚的目光在重霄身上停留了一下，他知道血齿者和秦国合作的关系，眼下此人坐在齐星阁一侧，难道是齐星阁已经与秦国联合?

他指出这个问题:“我闻血齿者已为秦国将，而阁下与他同坐一侧，莫非还是中立?”

何见也是昨晚得到的这个消息，只是他根本没时间与重霄商量，他自然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但因此事非同小可且完全出乎意料，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重霄回答道:“我与秦国，仅是合作，并未拜将，平时并无交流，先前在平恩国也是为救人，不为其他，此次来齐星阁，也是因为此处有我授业恩师，特来看望。”

莫负诚记得听说平恩国一事时，他正在家中后院赏花，那是一朵紫色的小花。

活了几百年，他从未听说过有人能闯进几万大军的包围圈后还能全身而退的，那一刻，他意识到，这世间再无人能阻止血齿者的崛起了。

他很担心，当初把血齿者逼得那么紧，现在会不会遭到报复?

不过，看样子风菁与血齿者的关系不错，也许她能劝住他。

说是为看望恩师，但莫负诚很明白，血齿者是来守生命之种的。

其实不管秦国还是商国，都是魔界的盟友，只是魔界各方各有偏向，但有一点意见是统一的——这么重要的东西，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妥当。

莫负诚道:“阁下亦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之理?今商国得知生命之种重回贵阁，不日便会来讨要，商国皇帝偏爱兵戈，届时恐怕生灵涂炭，不如阁下将其予我魔界保管，商、秦二国虽得利器，但不如魔界远甚，五位魔尊定会保齐星阁无恙。”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五位魔尊联名签字的保证书，轻轻推掌一送，保证书便飞到了何见手中。

何见看过，道:“但现在这里只有尊驾四人，此时，阁内已有各方势力群聚，尊驾四人与齐星阁的一举一动都尽在各方眼底，尊驾走后，魔尊们承诺的护卫又会在何时抵达？”

“两天。”

“两天时间，足够各方将齐星阁搅乱了。”

“若实不行，我可现在传信魔尊，让军队过来。”

青木插嘴道:“恕我直言，魔界通往灵界的两个光旋分别位于商国与秦国，贵军经过时，难道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莫负诚正欲开口，却又被重霄打断:“不，还有一处，在千刃山，但据我所知，那里正由北荒掌控。”

莫负诚道:“此事不成问题，要守住齐星阁，只需二十人便够，当然，前提是掌门阁下愿将能让人免疫护阁大阵功效的口诀传授。”

何见的面色变得极为严肃:“此乃本门秘法，命门所在，断不可能相授。”

“我明白，”莫负诚说，“然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我们会让护卫之人立下血誓，阁下足可放心。”

何见仍是拒绝了。

“那不如这样，既然今天谈不出个结果，吾等便先在此住上三天，阁下若是想出了什么两全之策，随时可以找我。”

何见“哼”了一声，终是没有拒绝这件事，他叫来手下弟子，领着来自魔界的四人去开阳山住下。

风菁和重霄一直跟着他们，一路无言，他们分别有话对莫负诚与龙谦说，却挤不出一个字说给彼此。

带路弟子指出四人的房间后便走了。

莫负诚屏退除龙谦外的两人，回身面向风菁时，两眼中已升起一阵水雾。

“孩子……”他走上前，想握住风菁的手。

风菁避开了，她对着一脸茫然的外公道:“跟我来，换个地方说话。”

重霄和龙谦则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开。

等到看不见了，重霄才收回视线，发现龙谦的那双眼睛正犀利地看着他。

“抱歉。”他微微低下头，诚恳地说。

“抱歉什么？”龙谦冷漠的语气像极了当初的重霄。

他更觉难受:“我当初，为了逃出莫府，把你丢在了冷柏那，这件事。”

“或许我该感谢你，”龙谦讽刺地说，“若不是你把我丢下，我现在可能还在凡境挣扎。”

人仙级以下的境界统称为凡境，龙谦这么说，意思就是他已经成仙了。

重霄万分震惊，龙谦只比他小一岁，今年才不过十九。

他自己之所以能身居真元境（相当于灵界人的人仙境），是因为血齿者本身的特殊性，而龙谦，只不过是纯血黄龙族，而且修炼起点还比别人晚好几年，短短六年，怎么可能从灵塔境升至人仙?

两个境界中间可是隔了无尘境和登天境两个大境，据十多年前某位名家统计，近百年来，达到仙境的人平均在这两个大境上花了十五年，最短的也不过八年而已。

龙谦看重霄一脸惊讶，挑衅道:“不信吗？试试如何?”

说着，他取出一杆金色长枪，看上去他似乎在第一次见到重霄时，就打算这么做了。

重霄并没有战意，他摆摆手:“我没那个意思。”但他的身子却警惕的后退了几步。

“只是切磋而已，来吧！”龙谦后跳数丈，然后才往前冲，他这么做一是为了蓄力，二是为了让重霄有时间做反应。

按理，重霄不应该出手，而是该像故事书中所写的那样，立在原地让龙谦刺一枪，以德解恨，他也觉得以龙谦的性格推算，这样或许更能得到原谅。

但是，他从来不喜欢把自己的命运交在别人手中，之前是有过迫不得已的时候，但现在不是这种情况。

他飞上高空，躲开这一枪，同时取出长短双剑，但龙谦极速转身，枪尖始终不离重霄身外三尺。

好，你要打，我便陪你打！

重霄极速往阁外飞去，他知道若是在阁内动手的话是必然会被打断的。

等到下方的草地变成漫漫黄沙时，他转身反击，瞄准了龙谦，瞬间劈出了二十剑。

这是他这些年研究出来的几招绝技之一，二十剑还只是他一半的功力。

重霄并不想久战，他怕战至酣时控制不住自己手上的力道，所以打算速战速决，他并没有把龙谦放在心上，觉得这个样子就差不多了。

二十道剑气携毁天灭地之威击向龙谦，引得天地也有些失色。

但龙谦都硬抗了下来，而且看上去并未受到什么影响，这让重霄大为惊讶，那几剑虽不至于夺人性命，但也足以致人重伤，所以他控制着剑气不让其飞得太快，以让龙谦有时间躲开。

可没想到他竟然是轻敌了。

龙谦身后聚起天地灵气，化出一个巨大的龙影，伴着一声震天动地的龙啸声，他朝着重霄扑过来。

重霄不打算避开，既然龙谦能硬抗得下他的攻击，那他也可以做到。

他激起全身力气，硬冲上前。

两人在空中碰撞时产生的冲击波在沙漠中搅起一阵狂烈的风暴，直把方圆一里内的沙粒都震上了高空。

碰撞结束后，粒粒黄沙如雨滴般落下，落进下方刚刚被他们制造出来的大坑。

重霄在与龙谦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便开始转身，速度之快已完全容不得龙谦做出任何反应。

他弃掉双剑，一手抓住龙谦后颈，一手按在其背上，把龙谦压了下去，直按进黄沙中。

重霄将上空还未落下的沙粒震开，同时召回自己刚才脱手的那对双剑，将其架在龙谦脖颈两侧。

他从龙谦身上下来，两剑剑尖仍指着龙谦。

“你输了。”他道。

龙谦站起身，不甘地看着他。

重霄怕他说再来一次，便抢着说话:“六年前的事我很抱歉，那时的我行事太过冲动，考虑不周，我怕自己白白为冷柏利用，也怕……他们把风菁嫁出去。”

龙谦瞪大了眼睛:“风菁?嫁出去?”

重霄点点头:“那时，他们打算把风菁母女嫁给同一人，我看得出风菁不情愿这样，只是她那时被亲情冲昏了头脑，不知道怎么做。”

“但是……但是……即便这样，你们……也不应该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儿。”龙谦眼中出现泪花。

“我知道，我现在很后悔，当时也许有更两全的方法，我却选择了最激进的一个，我很抱歉，真的抱歉，我愿意做任何事情作为补偿。”

重霄说着，展开双臂，露出毫无防卫的胸膛:“你若气不过，想刺我一枪出气，就刺吧。”他知道龙谦不会，龙谦刚才的反应表示了他心中仍旧有当年的模样。

龙谦抬起枪，对着重霄，枪尖颤巍巍地抖了半天，始终没有再近一步，龙谦大叫一声，把枪向着另一个方向投出，枪身卷起漫天沙尘，最终堕进沙地。

——

风菁见重霄和龙谦飞出齐星阁时并没有太多担心，她相信重霄的实力和人品，两人绝不可能闹出大事。

她转过头，把视线放在自己的外公身上。

莫负诚不担心龙谦，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外孙女身上，此刻，他虽然为重逢而激动，但也因为风菁刚才的表现而疑惑，不知发生了何事。

“外公，你知道六年前我为什么会走吗？”风菁问道。

莫负诚一头雾水:“对啊，我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走哇?”

怎么会想不明白?风菁怨气颇重地说:“我不喜欢你们强加在我身上的婚约，很难明白吗？”

“可是，大家不都这样吗？哦，我明白了，你那时就喜欢血齿者了是不是?所以才会逃出去，这件事你说一下就好了，血齿者也不差，我们……”

“不！”风菁打断他，那时的她可不是这么想的，“你还是不明白，我不想让别人给我的命做主。”

莫负诚不解地看着她:“可……我们想了很久，这件事对你来说只有好处，绝无坏处的呀。”

他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你活了几百年，却连这种事情都不明白?

风菁觉得没必要和他在这件事上争论不休，便道:“但是我不喜欢。”她想用这句话结束。

莫负诚悲哀地看着她，道:“我……唉，算了，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是和血齿者在一起了吧？他是个好小伙，我希望你和他在一起时能过得开心。”

风菁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莫负诚伸出手，在风菁头上轻轻抚了抚，道:“你长大了。记得有空去看看你母亲。”

“母亲现在，嫁了吗？”

“嗯，她现在很好。”

“我知道了，我会去看她的。”等战争结束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