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霄紧盯着高悬云上的御风号，一个人在这么庞大的物体面前，才方知自己的渺小。

从来没有一艘天船能飞过云端，御风号这么大，为什么能飞这么高？

他转头看向风菁，发现风菁也在看他。

他想挤出一个笑容，却突然发现风菁身上的白衣被一道光染成了金色。

重霄一凛，心想莫非是哪来的炮击？

他低头下看，见他们刚刚休憩的地方出现了一条将数十丈长的黄色巨龙，那刺目的金光就是它发出的。

“龙谦？”他和风菁同时惊叫出声。

虽然转瞬即逝，但他们确实在这条巨龙身上感觉到了一点龙谦的气息。

龙谦化形了？重霄这才想起来龙谦身上流着古神的血，就像商国的离家一样。

可龙谦只是人仙，周边又无死敌，怎么会突然化形？

难道因为他是纯血黄龙族？

巨龙仰天长啸，四爪同时一蹬，扶摇而起，望摇光山方向而去。

重霄和风菁对视一眼，决定还是先解决御风号再说。

风菁十指一抖，塑出十只透明逐风兽伴着他们飞上。

离御风号越近，也就离天枢山的战团越近，重霄远远地看见，一只羽毛披火的红色巨鸟在战团中穿梭，但那不是离长歌化形成的，他正和兰语交战，且完全处于劣势。

何见、青木两长老带着数十个帮手在外围拼杀，商国的空骑兵虽然数量多、攻击力强，但却奈何不了他们。

照这样看，就算重霄和风菁不去御风号上捣乱，齐星阁也迟早能赢。

但夜长梦多，重霄不希望商国损伤太重，虽然他不喜欢商国。

他们很快就被发现，几门炮口转了过来。

重霄刚要取盾牌出来，才想起那盾牌已被离长歌烧坏了。

风菁反应很快，塑出风盾挡在他们身前，重霄就势握住风菁的手，把碧霄剑意传入她体内。

碧霄剑意缥缈无形，恰适合风菁的功法，可惜风菁领悟不多，就只能由重霄帮忙。

两人合力，轻松挡下炮击，借着装弹的时间，重霄带着风菁极速飞行，转眼间便凌于御风号之上。

风菁先派十只逐风兽冲锋，结果均撞散在御风号外的屏障上。

这在她意料之中，她招招手，重聚四散的风，环绕于身。

“可以炸开。”她得出结论。

两人下降到屏障上，风菁把手上的风缓缓灌入屏障的间隙。

大部分屏障都有间隙，因为船上的人总要呼吸，灵气总要与外界交换。

重霄与风菁十指相扣，把全部的赤霄剑意都传了过去。

等差不多时，他们便快速远离，并将那些空气引爆。

屏障应声而碎，簌簌落下，在半空中消散成烟。

终于有人来拦他们，是一名人仙带着几个扛着便携灵能炮的登天境。

在重霄和风菁眼里，这些人的实力并不值一提，但是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仅凭他们两人要攻破天船外甲也很困难，还是撤退为上。

那些人没敢追击。

重霄再看天枢山战团时，那只朱雀已经不见，或许是死了。

“去帮忙吗？”风菁问他。

他摆摆手，也不说话，视线紧跟着兰语，很快便道:“结束了。”

话音刚落，就见兰语并拢五指，以手为刀，刺透了离长歌的身体。

离长歌凭着多年的战斗经验迅速远遁，同时，御风号朝战团中开炮，炮弹炸开，烟雾笼罩全场。

商国人借此撤退，御风号又放出信号弹示意退兵。

信号弹发出的光芒抵得上半个太阳，照耀着整个齐星阁。

兰语没有追击，她立于半空中，静静看着商国人撤回到御风号中，只是在最后多看了一眼离远寰。

“诸位请止戈！”她说话很轻，但所有位于齐星阁范围内的人都能听得很清楚，如在耳畔。

兰语挥一挥手，绿光闪烁，洒向下方，避开了所有的商国人。

这是生命之种发出的光，蕴含着无限生机，足以将濒死之人救活，阁内数万棵或被折断、或被连根拔起的树木也都重获新生。兰语以此向世人宣告自己的身份。

“如各位所见，你们梦寐以求的生命之种在我身上，我是生命之种孕育出的天地灵胎，修炼八年，已是天仙境界，若谁不信，大可一试，离长歌亦是前车之鉴。

“我生于斯，长于斯，这里是我的家，谁要对齐星阁不利，就是我的敌人，就像他们一样。”兰语从乾坤盒内一连取出滴着血的四个人头。

“我不认识他们，你们应该认识，他们都是地仙，商国的地仙。”兰语看了逐渐远去的御风号一眼，右手虚握，那四个人头立时炸开，灰飞烟灭。

“齐星阁的要求很简单，所有非阁内人，包括卧底，限今日日落之前离开这里，日落之后，若还有人未经许可留在这里，我会亲自把他驱逐出去。

“齐星阁不属于任何国家，我们对这场战争并无偏向，我们欢迎怀抱善意之人，而对那些心有恶意的人，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

龙谦从无止境的黑暗中爬出，艰难地睁开了眼。

白色的天花板发着微光，但并不刺眼，反而让人觉得舒适。

“身上痛么？”他听见谁问。

这话唤醒了他的知觉，使得他浑身上下剧痛无比，似乎每根毛孔中都扎着一根针。

他微微抬起头，目光下瞟，却发现事实正是如此。

他光着身子躺在床上，身上立着密密麻麻的银针。

“怎么回事？”龙谦顿觉满身都是寒意，同时发现自己现在只有头能动。

“你身上气息都乱了，”他认出这是重霄的声音，“血液的流向也受了影响，如果不是颜玖给你扎的这几针，你早已经死了。”

几针?

“我记得有个地方能让人暂时失去痛觉。”他说。

“穴位冲突了，生命之种对你这种情况也毫无办法，先忍忍吧，再过半个时辰我叫颜玖过来看看。”

“发生了什么？”龙谦只记得自己昏倒在丛林里，看现在这样，战斗应该是结束了。

“你化形成了黄龙。”

“什么？”龙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既非地仙，也没有经历死亡威胁，怎么可能会化形?

“我和风菁亲眼所见，我们找到你时，你还维持着龙形，见人就杀，我们将你力气耗尽后才变回人形。”

“我干了什么？”

“杀了十个西魔界人。”

龙谦惊骇得话都说不出来，一瞬间还以为重霄在说笑。

“我现在才知道冷柏为什么会派你来这里。”

“什么意思？”

“你背不背叛根本无伤大雅，莫负诚逃命的本事很强，你离开后，他很轻松的就能带着两个人从颜玖他们手下全身而退。

“如果我没有猜错，西方人和东方人秉持的是不同理念，因为使团中没有西方人，而你们之前的表现也不像是知道御风号会来。商国这次敢开着御风号过来轰炸，背后必然有西方人支持，因为仅凭他们维护不了这样的船。”

龙谦问道:“你怎么知道使团中没有西方人?”

“确实，仅凭外貌分辨不了西方东方，但我之前做过充足准备，打听到这点事情并不难。”

重霄继续道:“正因为东西方有矛盾，所以冷柏迫切的希望让西方臣服。魔界人口少，人命就格外珍贵，因为这次死的全是西方人，自作主张的西方魔尊的影响力就会大大降低，很可能被逼下台。

“这样一来，与西方墨震并为战时两元帅的冷柏就有希望独揽兵权，而在世人看来，你不满足化形条件，黄龙一事就可以嫁祸于秦国治下的黄龙族。”

“不，不会……”想到他早已离开的家族将会因他而遭殃，龙谦就难以淡定，“我变回人形的模样肯定会被谁看见的，他们怎么瞒过去？”

“你变回人形时，已经面目全非。现在是好的。”重霄特意把镜子拿到他面前照了照，“你全身上下没有一块血肉是完整的，气息也紊乱得很，谁也辨不出是你，而且当时魔界人或逃或死，只有齐星阁人和我、风菁在场，兰语的力气消耗过多，你的样子也是花了一个时辰才恢复”

“你们知道，不就够了吗？你们把事实说出去……”

“我们为什么要说出去？魔界统一，战争能尽快结束，齐星阁希望如此，也希望魔界承认齐星阁的中立地位，而我们，现在隶属秦国，秦国现在希望维持和魔界同盟，何必要和他们作对?”

“同盟？那商国……”

“经此一战，商国很快就会被抛弃，战争已经持续了六年，没多少人还想继续。”

“如果我在世人面前化形呢？”龙谦费力地转过头，看着重霄，他惊奇的发现风菁坐在房间另一边的窗前，静静地看着他们。

“你搞清楚自己是怎么化形的吗？”重霄问道。

这确是一个问题，龙谦推测一定是冷柏或者莫负诚在他身上下了手脚。

“你倒也不必太担心，秦国应不会舍弃整个黄龙族，你族虽然没落，但也不是没有利用的价值，到时想必只会推出一名老人而已。”

也许如此，龙谦想。

他人生前十年的冷眼都是老一辈给的，因此对他们都没什么感情，只是他从未听说过族中哪位长老还会化形，大概是他孤陋寡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