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眉星目,白袍加身,嘴角划过一丝悄悄的微笑:我蒋公琰就是要让全天下知道朝廷的阴险勾当!
在场百姓炸开了锅,对朝廷的埋怨到了极致,要不是看在秦小姐的面子上,早就上去痛打那西州知州,让他把所有事都交代清楚。
沈庆文目光茫然,肉体立于南门街中央,魂魄已不知去向……秦鸠悄悄扯了扯夫君的手,始终不见动静,蒋公琰走近拍了拍这位兄台的肩膀,良久后新郎缓缓回过神,大骂道:“荒唐绝伦!”
“你当初是第五。”蒋公琰眸子忽然闪烁,映过日光。
“为什么?”秦鸠忍不住替还未清醒的夫君问道。
“因为前四个被定好了呗!”
“不过他临场发挥,一朝氏写得漂亮,被暗中拔擢了。”
沈庆文目光缓缓聚拢,所有隐约的身影逐渐清晰,他开口问道:“那你是第几?”
“我压根就没上进士的赌桌。”
“不过……”
蒋公琰拍了拍胸脯,极为老练的咳嗽了一声:“我殿试时将满朝文武,乃至皇上给骂了个遍,富贵险中求嘛!还真就被那群眼光刁钻的家伙看上了,所以本该是探花的陆坚被你挤走,又被我挤走,于是就掉到第六去了。”
“你也不要这样看我,小生我并不是神仙,先前说的都是大致,比如藏青山,刚刚入城的时候我见过开山镖局的人从车旁走过,两个月后有场肥镖,那镖局的实力又不行……”
“那女人已执政两年,蜀青快忍不住了,不得有个人在他耳边吹风:躲在珠帘后面那妮子再不走,国就没了!我猜他最多再忍半年。”
身着紫褐大袍的钱庄主人从赌桌上醒来,挤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最前方,猛然睁开稀松睡眼,轻蔑道:“那不是本届状元郎蒋公琰蒋状元吗?听说他可号称算无遗策,当年的麻衣道人被誉为大道衍九,仍不敢算尽,他可倒好,硬是声称天下事无一不入我眼,推敲变化心中自成一方天地,也不怕牛皮吹破喽!”
蒋公琰瞟了眼这衣着华丽的富人,也没当回事,估摸着此人是去过京城的富贾,见过蒋公琰的画像,京城那边可是都在吹说:状元蒋公琰,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
当初李昭渊让自己精确推算出造反地点与人数,不过是顺着事物运作的规律合理推理罢了,但李昭渊亲自奖官爵,派胥吏贴告示,把事迹传到百姓那边,就变成掐指一算就能算尽天下事的世外高人,一传十,十传百,说法越来越离谱。
“我比他们都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我就是在他们背后……咳,好像有点猥琐啊”白袍书生说得正起劲,手放开沈庆文的肩膀,负于背接着说:
“我就是站在他们头顶俯视他们,甚或诱导他们做出选择的人,整个天下的规律,脉络,全在我几寸方心当中,我把人能做到的事情推到极致,大智近神”
沈庆文嬉笑道:“蒋公琰……你知道用咱们蜀州话形容你是啥吗?”
“嗯?”
“你个瓜娃子!”
蒋公琰摸了摸脑袋,有点无奈,转身离去。
“蒋大人不吃顿晚宴再走?当真对西州百姓好得很呐!”
“我上京城”
“去京城干嘛?”
“帮你挡住如山似海的弹劾,燕青一个人可撑不住,傻子”
“……”
沈庆文目送车队远去的背影,看戏的百姓们散了许多,他携着娘子去北门藏青山祭父,一路上低着声对秦鸠聊道:“他刚刚有几个地方说错了,蜀青只是装得很简单,若是他也和我一样与蜀青共事过就明白了。”
“诶,夫君怎么说?”
“蜀青想要什么,谋反?这个老人都活了一个甲子了,就算再花十年谋权篡位又如何?到头来背上个以臣弑君的骂名遗臭万年,这是自己给自己找晚节不保……”
秦鸠笑着点点头,轻轻用手掂起下颏,儒雅至极,思考道:
“……嗯,确实是场糊涂账,作为当朝丞相,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必要为了看似很光鲜的权位动辄名声了”
沈庆文忍不住摸了摸秦鸠的脑袋,同为一家人,比起唱红脸的弟弟秦淮关,果然还是唱白脸的美人姐姐让人心怡太多。
“对了,他骂文武,骂皇帝,那是有讲究的!这自负的书生把所有人骂了一遍,又树立起一套更好的政法,也就是我们众臣改编三年即将推行的-蒋命法。”
秦鸠忍不住噗呲一笑,黛眉如一副山水画舒展开来,暗想:夫君你还好意思说别的书生自负?
沈庆文看出了秦鸠的小心思,尴尬的笑道:“我忘了我也是一样。”
“他还没有说大后年会发生啥,看来是还不确定……又或许不想让我知道。”
“嗯”娘子点头轻嗯,这不单单是她倾听时的随意应答。
一对老夫妇牵着小少年拦在距北门两里的街道上,玉春楼上如花似玉的姑娘们探出头张望着他们,少年突然跪下,对如今显赫的故交恳求道:“沈哥哥,救救大梨哥吧,他造反被抓进虎头牢了。”
沈庆文打量着他们,热络道:“先起来,大枣,我出村前可是提醒过你们要提防大梨起义,他做人一根筋得很,容易被人家三言两语带偏。”
“说这些都晚了,这造反要斩首啊!救救我们一家吧,大梨哥没了,爹娘也老了,枣儿该怎么办嘞?”
“我给你们三百两银子,开间大点的门面,也好安生。”说完沈庆文发现自己这身玄端婚服哪儿来的钱财?玉佩,彩绦,络穗,蔽膝,绶佩摸了个遍,一身到头就没个自个儿的物件。
秦鸠从耳边摘下玉岩珠递给夫君,沈庆文强作镇定,将宝珠放在少年手中。
少年的老娘开腔道:“小文你不去救我儿,去看一眼总行吧?”
“我去见他,是为了显得我有先见之明,痛骂他一顿,还是到了阴暗的大牢,见他凄惨求我的模样忍不住令狱吏放他出来?”
“沈庆文你好狠的心!我们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刘嫂,我是镇压叛乱的文官之一,再确切的说,让各地官员剿灭造反,唯恐无作为的沈命法就是我写的。”
老男人拉扯着妻儿,叹息道:“行了,人家不欠我们什么。”
望着闹事者远去的背影,跟在一旁看热闹的百姓思量道:“这沈庆文倒是刚正。”
“啧,演给我们看的,你看看,哪有这么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