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州城中央一家客栈中,程简夫向白衣书生问道:“颜哥,你和那老家伙聊了些啥啊?”白衣书生将老人所赠的功法秘籍随手丢在锦床,他坐在木椅上,表面看似云淡风轻,其实虚汗早已浸湿华袍。
“后来我教他喝茶,他教我武功,我知道自己多半不会去练他这本被旁人视作终南捷径的武道秘籍,可若是转手送人,难免辜负了他的情意,只好留着做个念想。”
程简夫合实双手说:“看来那老头是个直爽人。”
颜仲永看了看茶壶,又看了看茶杯,程简夫继续念叨着:“我刚才找人打听清楚了,长江以南的侠士随后会陆陆续续汇集到冀州来,因为冀州是通往商州的必经之地嘛,我们完全可以再待个十天半个月,把景州城看个新鲜,反正武林大会要在小暑以后才会正式举行。”
白衣书生没有理会程简夫的话,只是盯着桌上茶杯念叨:“咦,胖子你看,这杯子里泡的是瑞草魁,瑞草为香草,茶为瑞草之首,极显茶的佳美。山实蜀州秀,茶称瑞草魁。瑞草魁又叫鸦山茶,郎溪鸦山乃蜀州天目山脉西南处的一支余脉,今天我给老头讲过,这茶卖相着实不称头,但鲜醇爽口,回味隽厚,内质有些长香,此时再回想一下,他也是如此。”
“我头一次见到如此直爽的江湖人。”白衣书生点头喟叹道。
程简夫的新鲜感正在胸口如浪潮涌动:”哥,咱正说其他事呢。“
颜仲永温柔地拍了拍身旁程简夫的肩膀:”好,你想在景州城待多久都行,我陪着你。“
......
小二张奇前些日子犯了在酒楼饭馆当差天大的忌讳,悄悄听了客人的谈话内容,结果被纪掌柜逮个正着,冷声冷气给赶出了吊脚楼。
张奇平日为人爱给客人摆脸色,时不时还摔盘子,遇到面相善良老实的客人甚至忍不住去欺负人家,如今四处奔波受人鼻息,所寻老板富商安排的酬劳又都不及纪掌柜出手的阔绰优渥,而且,纪掌柜至少不会克扣他每月仅有的二两银子,不会忽悠他卖掉自己,终身为奴给别人做牛做马,不会痛骂他是山里来的土贼,笨手笨脚,不懂规矩。
他被赶走有小半年时日了,前些年辛辛苦苦存下的银子被他花了个精光,才深感爹娘把自己生下来,不是为了养尊处优,趾高气昂,他还没这命。
张奇此时此刻就想去找纪掌柜赔罪认错,不论纪掌柜对他如何冷嘲热讽,他都认了,只要这次能再度得到这份好营生,以后就踏踏实实做人了。
“老天爷赏你一口饭吃,你不感恩戴德好生记着,反而不知好歹坏了老祖宗定下规矩,张奇啊,你说我该怎么办?”纪掌柜舔一下手指,翻开书籍下一页。
张奇埋头道:“其实我也不只一次偷听客人谈话了,但有些客人所讲事迹实在引人入胜,我一不下心入了神......”他见掌柜理会了自己,心中有些高兴。
“你要记住,人家到我们这里打尖住店,是因为他们信任我们,你若是实在忍不住.....”纪掌柜仍旧和气,不抬头看张奇一眼,只是停了停手指,说道:“你以后去灶台劈柴生火打下手,薪钱和以前一样,但是不能碰饭菜。”
张奇热泪盈眶,弯腰拱手:“谢谢掌柜。”
可惜好景不长,杨戏龙去找纪晓宗算账了,十八骑闯进吊脚楼后便乱打乱砸,把张奇吓得四处逃窜,而客卿们觉得打不是,不打也不是,毕竟这杨戏龙刚刚斩杀了狗官何鸿渐,在江湖上的名声正在好转,可不打吧,这里终归是吊脚楼啊,纪掌柜这些年为大伙挡灾消难,在江城这地儿德高望重,所以总不能眼看着他老人家被杨戏龙打了脸吧?
不一会儿就三位侠士并肩从二楼冲下来,为首者大喝一声拿大刀朝杨戏龙当头劈下,杨戏龙拔出环首刀轻描淡写卸掉大刀力道,一个轻盈地侧踹将大汉踢翻在地,他不禁皱眉,因为他确实未曾练过武功,但他总能清晰地知道该如何打败眼前交战的对手。
“你们回来,让他砸,砸完消消气。”纪晓宗稳坐在一旁打瞌睡,丝毫没有管教杨戏龙的意思。
侍女们也躲在阁楼一角,她们脸色阴沉,不明白掌柜的为什么不像往常一样将这些不速之客统统轰出去,杨戏龙瞥见了躲在角落的侍女们,她们身穿半露胸脯的唐装,被杨戏龙骂了一句:“要露不露,雀儿难受。”
唐装向来是这种飘逸的形象,喜欢给旁人一种若隐若现的美,此时侍女所穿的是抹胸裙,抹胸裙有两层,分别前后围绕前胸。王昭君的天青唐装则是从脖子直接挂坠下去,外面再披上一层薄纱裙,这类广袖短襦最能与披肩相得益彰,如今唐国经过三百年的安康岁月,百业兴旺,唐装自然也是流系众多,而广袖短儒是唐装中最简洁典雅的一种。
吊脚阁楼里,杨戏龙和兄弟们砸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此处已是一片狼藉,哪里都是桌柜椅子的残骸,客人早已走光,纪掌柜起身问道:“舒坦了没?”
杨戏龙指骂道:“为什么见死不救?”
“那我就应该舍生忘死,见义勇为?若是如此,我这生意也做不到现在。”说完,纪掌柜伸了个懒腰,惬意道:“反正我舒坦了。”
“那些给狗官当差的狗屎敢动你不成?你与程知节到底有没有关系?”
“没半点关系,十多年前他来我这里住过一宿,与我谈了许多道理,再后来就被以讹传讹……”纪掌柜开诚布公,杨戏龙突然抽刀捅穿纪晓宗的腰腹,几息后,有血缓缓淌在地上,平日里儒雅随和的纪掌柜面无表情,背朝天重重摔在地上。
一个时辰后,纪晓宗再将刀拔出来时,银刀已是血刀。
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人已在嘉陵江的另一头,他望向对岸的吊脚阁楼,楼是火楼,烈火重重,纪掌柜摸了摸腹部即将痊愈的刀伤,咬牙切齿道:“狗娘养的杨戏龙!”
杨戏龙知道自己没学武功不会用气,而一般的刀伤对纪晓宗来说无伤大碍,所以在环首刀上抹了麻沸散,一把火烧了吊脚楼,再坐船将纪晓宗运到对岸,此时杨戏龙的坐在纪晓宗身边,脸上笑意悠长:“既然你走不出去,那老子就把你拖出来,顺带连带楼都给你烧了。”
纪晓宗非但没有怒发冲冠,反而微微一笑,如释重负。
“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瓜养鸟也不错,就去郎溪鸦山吧,前些日子我在冀州景州城的老兄弟给我来信,说那个地方还不错。“
那位识字不多老兄弟的书信上这样写着:
纪兄启:
近日老金我听闻蜀州有一妙山,名叫郎溪鸦山,东与阳安城并立,南与平泉县高峰山对峙,北和南漪湖相望,西连南宣城龙泉湖。古树参天,溪水叮咚,山花遍野,云烟缭绕,大有闲云野鹤常年定居,你我二人若是归隐江湖,便去那里吧。
近日即好
——金振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