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知羞得两颊滚烫,知道裴无羡是为了她好,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却没办法做到被个男子上下其手的检查,还能面不改色的坦然以对。想要挣扎,又争不过他的力气,只得死死地垂着脑袋,咬着唇扯住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好像这样就能缓解自己的羞窘和尴尬一样。
裴无羡看她含羞带怯满脸通红的样子,鸦黑的羽睫乱颤,像只受惊的小兽,蜷在被子里寻求稀薄的安全感,可怜又可爱,逗得他心痒痒的,他不禁轻笑出声。
“幸好骨头没有受伤,这些都是轻伤,不碍事,擦了药过段时间就能养好;好好在这待着,我去看看水准备好了吗?顺便看你那丫头到了吗,让她来照顾你梳洗上药,如果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我听,千万别因为害羞耽误了伤势,知道了吗?”他柔声交代,修长宽大的掌温柔的抚了抚回知的脑袋。
回知不敢抬头,只是红着脸胡乱点了点头。
他的手掌很温暖,掌心火热温度偏高,奇异的让回知觉得很有安全感,他掌心的温暖,熨慰了她受惊后一直狂跳迄今的心。
裴无羡出门直接去寻那轸宿殿的殿主火居道士,出手大方的给了道士一块赤金宝锭做为谢礼。
轸宿殿的火居道士姓杨,素来乐善好施,这次也是好心行善不求回报,但是到底山中日子清苦,殿里平时香火稀薄并无多少收入,一家老老小小、师徒几人生活上常是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的捉襟见肘,修道的人再不讲究享受,也没有不希望过得轻松点的。
杨道士就算不爱身外黄白物,也因裴无羡的豪爽大方心生好感,因此更加殷勤的招呼娘子准备饭食热茶,催促道童小徒备好热水浴桶送去客房,道士娘子又取出自己年前新做的还没穿过的冬衣,拿了自制的伤药,一并给回知送去,对回知十分的热情周到。
小年紧跟其后将将到了轸宿殿,正在殿前询问守殿的小道童回知她们的情况,就被闻声而来的裴无羡一把揪到后殿,去服侍回知梳洗上药。
看到自家小姐满身狼狈的可怜模样,小年又是后怕又是心疼,等到回知脱了衣服,见她身上摔得到处青青紫紫的,小年愧疚得泪如雨下的哽咽不止,直埋怨自己没有护好小姐,手下动作也愈加小心的替回知擦洗。
回知虽然也是惊魂未定,但是依然强撑着安慰了小年几句,好不容易才劝止小丫头的眼泪。毕竟事发突然,谁也不能预料到,更何况,也是她自己非要在这个天气出行才惹的事,算是自作自受。
小年服侍着回知洗完澡,替她身上伤处细细抹了药,瞧着那玉样的莹白肌肤上的触目惊心的伤痕,小年勉强才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哗哗直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得伤心。
“我可怜的……小姐,要不是有裴将军,小姐您……可就要受大罪了……”小年哭得语不成声。
想到裴无羡的及时出现,以及他纵身飞越上崖顶时的矫健身姿,回知心房盈满酸酸软软的感觉,低声应:“嗯,真的多亏了他……”
小年没注意到回知的情绪异常,依然在唏嘘感慨:“没想到裴将军竟然会在这附近,也多亏了这么巧,才及时救了小姐,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嗯,幸好他在附近。”
“以后不管小姐您怎么说,我都不会再让小姐您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去爬山,太危险了,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好的运气,有裴将军那样好功夫的人恰巧在旁边不远,能及时出手相救的。”
“嗯,是的,不是他每次都能在旁边的……”
小年碎碎念叨,翻来覆去的郑重叮嘱,不许回知以后再大意的任着性子而为,回知心神不定的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口中无意识的应着她的话,两主仆基本是各说各话。
上完药,回知换上道士娘子的新冬衣,衣服宽大,回知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但是好歹暖和又干净,她拥被靠坐在烧得热乎乎的火炕上,到了此刻,才慢慢的缓过一直紧绷的情绪,小年则用细棉巾替她一点一点擦拭干湿发。
客房的门轻轻叩响,门外是裴无羡的声音:“回知,可洗好了?杨道长的娘子准备了热饭菜,我端了些来,你先用一点垫垫吧。”
还不等回知说话,小年已经跑去开门了,自裴无羡从崖下救起回知,小年对裴无羡简直崇拜到了极点,说是把他当神人一样敬畏也不为过,好像裴无羡说什么都能让她奉为圣旨。
裴无羡端着个托盘进来,对小年道:“杨道长捡了帖镇神压惊药,你去帮道长的娘子一把手,等熬好药再端过来,这里有我照顾你家小姐,去吧。”
“哦。”小年应了声就跑出门,半分没有觉得丢下自家小姐和裴无羡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有什么不妥,现在在她心里,救命恩人的裴大将军,自然是极有诚信的端方君子,可以放心交托。
回知急忙想要阻止:“小年!”
可是连小年的衣角都没能挽回,眼睁睁看着那心大的丫头,一脸放心的跑掉了,裴无羡笑微微的扫了回知一眼,回知与他玩味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骤然羞得两耳欲滴血的红,急忙垂眸,攥着被角不说话。
合上门,裴无羡端着托盘走到炕边,将手上的食物一碗碗的放到炕上的小桌上,一碗野菇肉丝粥、一盘杂粮馒头、一小碟腊味蒸菜和一小钵酸汤鱼。品种不多,烹制得也不精致,但胜在食材新鲜,味道醇厚,热气腾腾的让人顿觉胃口大开。
尤其是回知走了大半天的山路,连惊带拍的折腾后,又累又冷早已经饥肠辘辘,光是闻到味道就忍不住食指大动。
“饿了吧?快趁热吃。”裴无羡将筷子递给回知。
回知低着头嗯了声,接过筷子,抿抿唇,犹豫了会细声问:“你呢?吃过了吗?”
裴无羡也不答,只催促她:“别管我,你先用。”
回知也的确饿极了,不再客气,端起碗小口小口的喝起粥,这野菇肉丝粥,只简简单单的放了些切成丝的野菇和猪肉丝,撒了点山盐调味,味道却鲜美得让人想要吞掉舌头。
腊味合蒸也够味,香郁浓重腊味与什锦菜的杂味和谐交融,酸汤鱼酸爽鲜辣,刺激口腔,喝了一小碗,整个人热腾腾的直冒汗,由里到外浑身舒爽极了。
就是盛菜的碗太大,满满的一大碗,回知每样只吃了些就吃不下了。
等到回知吃饱,才注意到裴无羡坐在小桌对面,一直含笑专注的凝视着她,眼底温柔如水,表情即怜且柔,他像是在看着自己呵护在掌心的宝物,那样的珍爱不已,又蕴着让人心动的宠溺。
回知躲闪他炽热的眼神,红着脸放下筷子,低声讷讷:“我……我吃饱了……”
“嗯,吃饱就好,那到我吃了。”裴无羡一笑。
他理所当然的拉过回知剩下的那大半碗粥,直接拿起回知用过的筷子,自然而然的端起碗,优雅的吃了起来,回知大吃一惊,睁大眼难以置信的看着裴无羡。
“你、你怎么……这是我……”回知又惊又羞的语无伦次。
裴无羡淡然的看回知一眼,拿起一个馒头就着粥,边吃边轻描带写的道:“我还没用饭呢。”
“可是……可是、这是我、我……”回知吭哧了半天,实在太羞耻了,她没法说出他现在的行为来。
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他怎么能那么坦然的吃她吃剩的东西?
只有亲密如夫妻,才会做这种的亲密无间不分彼此的事,可是她和裴无羡并不是,又想起之前他对杨道士说,她是他的娘子。
回知更是心慌意乱了。
这人口无遮拦的,还如此不拘小节,也太羞死人了!
“在我的军队里,从来没有浪费食物一说,两方交战时期,粮草补给短缺或运送延迟时,为了充饥,军中官兵甚至吃过草籽,所以我向来不能容忍军中有任何一点浪费食物,不珍惜食物的行为,无论是谁,一旦触犯,必定军法处置严惩不贷!你也别担心,我不顾忌这些是你吃剩的,我没那么讲究,没关系的。”似乎是知道回知纠结的是什么,他又肃着脸一本正经的补充。
“……”
回知面红耳赤,被堵得无言以对,他的理由那么理直气壮,那么冠冕堂皇,她要是再说什么都是不对,都是不识人间疾苦的不懂事,她拿这假公济私的厚脸皮的人无可奈何,只得眼不见为净,憋着气倒头滚到炕角,卷着被子背对着他生闷气。
裴无羡轻笑出声,继续边吃边道:“以后可要长心了,别不分情况的任性,你看这次,真是太危险了。”
“昨夜才下了那么大的雪,就算是经验老道的山民猎户,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贸贸然出门,为什么啊?因为才落的雪,没有冻实凝结,还是虚绵绵的,没人知道雪下是个什么状况,雪天的路向来危险,你一弱质女子,即没雪中爬山的经验,又无应对突发状况的手段,你倒是胆子大得很,敢在这种时候出门,倘若不是你非要冒险出行,也不用吃这番苦头。”
捂着头躲在被子里的回知听得无地自容,的确是她冒失欠考虑了,真要有什么意外,也是她自找的。
“谢谢你,这次多亏你出手相救……”回知由衷的道谢。
谁知道一路滚下去,会撞到什么?雪下的巨石,还是寒冷的深潭?要不是有裴无羡及时出现,估计她就是不死也要半残。
“我可不要你谢什么,只望你以后照顾好自己,遇事多谨慎点,考虑周全些,莫要让我为你提心吊胆的就万幸了。”
他暧昧的话,让回知羞得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不语。
心里一动,想到什么,回知踌躇了一下,探出头来细细端详正不紧不慢吃着东西的裴无羡。
“是你……嗯,你早就一直在旁……跟着?还是刚好……在附近?”
裴无羡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抽出帕子擦了擦嘴和手,抬头望向回知,嘴角微勾意有所指的说:“我不是说了,这个时候这种天气,即使经验丰富的猎户,若非必要也不会出门,要不是我那心头的宝贝非要任性而为,我又怎么会在这里?”
“唉,说来我也是个可怜的人,心里牵挂着那宝贝儿,生怕她在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遇到什么难处,又怕她一个女子在外碰上什么危险,整日里担惊受怕的,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好好护着,不让她遇到一丝不好;可再不放心,也怕我的宝贝儿见了我,又要恼怒我歪缠,生气的逃开去,我只能一直躲躲藏藏的隐在暗处,小心翼翼的护着她,还不敢让她发现,也不知道我那宝贝儿知道了,会不会心疼我一下?可怜可怜我这痴心的苦命人,今后对我和气些。”裴无羡故意夸张的长叹一口气,戏谑的笑看着回知。
回知脸上爆红,她蓦地又缩回脑袋,简直是没法和这脸皮比天还厚的人说话了。
按他的话,大概从她到了万岭山,他就跟来一直在暗处保护她。
躲在被子里心怦怦直跳,回知羞涩又慌乱的无措至极,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之前想得再多,什么顾虑什么想法,在面对裴无羡单刀直入的锋利时,全都无以为阻,片刻间湮灭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