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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之前,我回家看望王牧之,王家大院人潮涌动,家长和孩子进进出出,俨然已经变身幼儿园或小学。

我站在做饭屋门口,目光穿过两道门,里间屋内灯光明亮,几排课桌映射在暖黄色光线下,桌兜、桌面的学习用品非常整齐,孩子们刚下课,正在往外走。王牧之跟凌子一起出来,娇小的身躯、稚嫩的面容仿佛回到三岁模样,人中处不知在哪捣鼓的一小片锅底灰,显得非常滑稽可爱。

“牧之,你这里蹭的什么,怎么不擦掉?”我在棚子门拦住了他们。

“你瞎说什么呢,有吗?”王牧之奶声奶气地说,声调中对我“不实”地指责充满排斥。

“怎么没有呢,就在这!”我用手指给他。

他躲闪着我的手,摘下脑袋,放在棚子门挡柴火的砖摞上,奇怪的是脖子上还有一个脑袋,就像套娃。脖子上的那个脑袋更嫩、更呆萌,眼睛没有那么清澈,似乎摘掉一层脑壳,就摘掉一部分思想。可喜的是,新脑袋上没有污迹,确实比刚才清爽了。

“我没时间听你说话了,一会儿就上课了,妈妈还要给我买东西去呢!”王牧之晃着萌萌的脑袋瓜,牵着凌子的手,往克贤院子走去。克贤里间屋窗口外站着几个人,那里好像是个小卖部。

我站在原处没动,看着王牧之摘下脑袋的那片锅底灰,对他的举动深感不可思议。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又回到三岁,重新上起幼儿园,还学会摘脑袋这种邪门的妖术。脑袋活灵活现在砖摞上眨着眼,与长在脖子上时毫无二致,王牧之已经走出几步远,但此处的耳朵还在撬动。由此,我推测,这颗脑袋的部分功能仍在,只是可能减弱了。

“你走吧,你走多远也得听我说话,因为你的耳朵还在这里。”我对着砖摞上的耳朵轻声说,故意试探王牧之的反应。

果然他听得见,松开凌子的手,转身回来了,脑袋往前伸着说:“那我再戴上它!”他用新脑袋去碰摘下的脑袋,很快二者合一。但他没察觉,仍然伸着脑袋,向前一探一探的。“哎呀,怎么装不上啊?”他稚嫩的童声和搞笑的行为把我逗乐了,终于见他晃了晃脑袋,反应过来说:“装上了!”

中心大街是我们的集合地点,人还没有来齐,我站着无趣,在剑平家房后的一棵小树下打坐。出于好玩,我双手把着铁锨把粗的树干,拽着身子向上,屁股和双腿维持打坐姿势悬在半空,就像印度人表演的悬空打坐。为了增加点难度,我又让身体围着树干打转,想测试一下手臂的力量,到底能吊着身子转多少圈。好像转到四五圈的时候,我就有点累了,但仍能坚持。

男人的力量来自女人的关注,我正想下来,剑平与广辉家房子中间围坐着的四名女子将眼光投向了我。这种情况下,一般男人都会涌上逞能的念头,我是一般男人,所以我咬紧牙关,一圈圈转个不停。说来奇怪,转着转着就不累了,好像屁股下坐着转盘,转得越来越稳,越来越轻松。如果没人喊“咔”,我就像岛国的高质量轴承,能以极小的阻力一直转下去。

也许我的魅力吸引了女子,也许她们本来就是任务组成员,自作多情如我,更倾向于前者,她们与我们一起出发了。我们的任务是建立活动基地,经过严格筛选,地址定在一排白房子里。这里背山面水,环境清幽,离闹市区也不远,符合活动方便、保密性强的要求。因为有女人的参与,筹建过程气氛活跃,尤其是杨密和黄晟伊全程斗嘴,为我们增添不少乐趣。她们有点为我争风吃醋的意思,杨密嘴岔子很厉害,黄晟伊竟然出乎意料的不落下风,我则乐在其中、任其发展。(她们有段精彩的嘴仗,半夜醒来我回味一遍、加深印象,没想到早晨还是忘了。)

老家伙职位不详,但地位很高,负责组织妇女在房子内编竹篮,作为我们的经济来源之一。他行踪诡秘,谁也不知道他挑着竹篮去哪里卖。有一次他刚走,我就跟过去,从白房子最东边跟在最西边,一直到出口,我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自从搬进白房子,我是第一次接近出口,走道越来越窄,白色的墙壁变成不规则的石壁。顺着石头形成的自然台阶往上,光线逐渐充足,石壁变得光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钟乳石特有的黄色光泽。

这是一个直接通向地面的洞口,洞口四周不断有水流倾泻而下,根本找不到上去的路,更没有梯子可供攀登。我真没想到,我们住的地方如此隐秘,更想不到老家伙是怎么出去的。随后我想到水不断流进来,把我们的住所淹了怎么办,这段时间我们可是积攒下不少家当。不过我又想,这么长时间都没进水,肯定是有地漏漏下去了,我的担心有点多余。我没有心思再往上走,顺着坑道和水流往下,果然在一个拐弯和台阶处有个地洞,腌鸡蛋的坛子大小,水流正好从洞口漏下。我提在嗓子眼的心还未放下,就发现地洞太小,无法起到完全泄洪的作用,仍有小股溪流向下面流去。

我跟着细流往回走,碰到地势凹的地方就跌个跟头,摔在水里。我发现我们本来就是住在山洞里的,所谓的白房子可能是我以前的幻象,根本不存在。一条溪流在山洞正中央流过,冲刷出一条水槽,两岸就是活动基地,一直到南边有块宽阔的陆地,正是我们编竹篮的地方。技术总监竹婆婆一如往常劈着竹条,只是不见了打闹的杨密和黄晟伊,让我怀疑刚才我跟踪的到底是老家伙,还是两个动人的美女。

时光荏苒,基地陷于黑色恐怖,两个铁头人来历不明,混入洞中,据可靠的消息,他们要对我们不利。我和老家伙商议如何尽快除掉他们,老家伙胸有成竹、讳莫如深,跟我说早就想好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把两个毒瘤剜掉。我心中一震,如此不露声色、老谋深算的人,既让人依赖,又让人不放心。

山洞的西北角有个洞中洞,是个圆形的密室,只有少数人有资格进入,很多人毕生的追求就是进入密洞议事。这么神秘的地方其实陈设很简单,一张圆形石桌,几个石凳,人坐在石凳上,背后紧靠石壁,空间非常狭小。老家伙在此设宴,款待两个铁头人,意味着对他们核心资格的确认,他们自然欣然应约,这样我们四个人在密室中会谈。会谈少不了饮品,老家伙取出秘制老酒,倒满三个铜制酒杯,我从不喝酒,看着他们一饮而尽。

喝完后,铁头人直挺挺站起身,鼻孔流淌出血液,惊恐地看着老家伙。老家伙与他们症状相同,只是静静地坐在石凳上,以平稳的口气对我说:“现在你去洞口,把我徒弟接到这来。”

人命关天,我不敢怠慢,瞬间在洞口见到他年轻的徒弟,然后头前带路。洞底中间的溪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米,满溢到水槽外面,我又在低洼处摔了一跤,扑倒在白色的大米堆里。一路磕磕绊绊回到密室,念着老头子的生命安全,来不及回头看他的徒弟。在他的眼神中,我已解读到,他为了骗取铁头人信任,与他们喝了同样的酒,又怕铁头人抗药性强,没敢把解药带在身边,而是提前交代好徒弟,让他赶在药性发作、危及生命之前出现,这样铁头人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处施展了。

回来后密室也发生变化,狭小密闭的空间变得宽阔开放,石桌椅西边还有一片空场,而南面是两段汉白玉的护栏,护栏中间夹着一米多宽的石阶,三四级台阶下是汪洋大海。现场的情势也没有按照我预料的发展,我的心情急转直下,糟糕透顶。怪不得别人,只怪我江湖经验太浅,虽然已经意识到老家伙的阴险,却丝毫未加防范。

徒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带了两个人,一个是基地的行政负责人,一个是我儿子王牧之。他们被五花大绑,王牧之嘴唇上涂着暗红色的口红,负责人神情举止怪异,中毒症状明显。

老家伙对徒弟的表现非常满意,现在他们已经控制了局势,就我一个没有中毒的,儿子还在别人手中,嘴唇上怪异的模样,使我摸不清状况,不敢轻举妄动。显然,他们是在借剿除外贼之机,剪除异己,夺权篡位,最终掌控基地。老家伙中毒已深,无法说话,直用眼神跟徒弟说话。

“徒弟,还等什么,快把解药给我吃了,基地是我们的了。”

徒弟狡猾笑道:“师父,你老糊涂了,你看看现在的形势,基地是我的,没有那个‘们’,哈哈哈……”

老家伙一怔,若有所思地看着徒弟,可能他到死也没弄明白,这个傻徒弟没有了他出谋划策,以何手段掌控这么大的基地,他哪来的迷之自信,竟然认为已经强大到可以自立了?他盯着徒弟不可一世的狞笑,眼神渐渐黯淡无光,最后看了一眼徒弟的身后。

徒弟胜券在握,师父和两个神秘的铁头人都死了,剩下就该收拾负责人和我了。在他眼中,我们无疑已经是死人,基地头把交椅已经坐稳,直到他转过头,瞳孔中出现一只快速踢来的脚。

就在师徒对视交流期间,负责人鼻孔里也流出血,他低头在肩膀衣服上蹭了蹭,皱着眉头闻了闻,辨了辨颜色,然后在血迹上又蹭上点新血。突然他把目光转向王牧之暗红色的嘴唇,让脸在肩膀上蹭上点血,用沾有血迹的脸蹭王牧之的嘴唇。作为父亲,我真想过去踹负责人几脚才解气,要不是我知道他的为人,要不是我隐约已经猜到他行动的目的。

负责人的毒解了,就在他挣断绳子,踢向徒弟时,王牧之的嘴唇恢复了红润,我迅速解了儿子的绑绳,挥剑助战。徒弟胆敢抛下师父单干,绝非等闲之辈,也许他注意到师父不同寻常的眼神,也许动作真的灵敏异常,他躲过负责人的一脚。但是他也深知,负责人年轻力胜,功夫只比自己强不比自己差,毒性刚解就能踢出如此凌厉的脚法,似乎又比以前精进不少。况且又多了一个手持软剑的我,为儿子报仇心切,势必以死相拼,他又怎么敢面对我们两人联手。于是他看好退路,打算以水遁功夫逃之夭夭。

负责人机警过人,早已看穿他的心思,就用捆过自己的绳子缠住徒弟的双腿。可怜的徒弟,从台阶上越过栏杆跳入海中,竟无法扎进去,只是漂在上面,好像蓝色的海面不是水,而是块大玻璃。他固执地跃起再扎,反复三四次,始终无法扎进水中。

不知道为什么,他往海里跳的时候,我想到南海王子,根据剧情发展,他跳入海中,我们无能为力,南海王子出手相助,把他绑了,送回基地。现在看到徒弟既无法扎入水中,南海王子也没有必要出现帮忙,还得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我拿着软剑与他缠斗,但软剑之软,软至无法伤人。我想一剑穿胸,结果他的小命儿,竟无法做到,好像他是刀枪不入之躯,箭尖碰上他剑身就弯折。我只有趁他漂在水面试图下钻时,把剑当锯用,锯他的腿肚子、大腿根、肩胛骨,一点点削弱他的行动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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