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你倒是快点啊”，听着门口传来的有点不耐烦的女声，老张站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多少有些孤芳自赏的意思。

不过也不能怪老张太自恋，毕竟镜子中的那张脸，是那么的完美，一如他的生活一样，一帆风顺，充实而且美好。

不肥不瘦，健康且富有血色的脸颊，光滑的皮肤，有些粗壮却没有多少莽气的眉毛，不加修饰，却更显男性气息的胡须，立体化的脸型，那双足够大，时刻保持着锐利的眼睛，饱满的唇形，配合上线条分明却不过分粗大的肌肉，几乎就是能够满足人类所有文明，所有地区，所有国家，所有人种的审美条件的美男子。

“就来”，做了几个动作，欣赏了下自己的外表，老张满意的笑了笑，然后如是回答道。

“要不是你的声音好听，我才不等你呢”，看着门口的妻子有些赌气的表情，听着这似贬实褒的话，微笑着的老张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然后走到她的身边，轻拥入怀，高大的身形在让妻子满意的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轻嗅着衣料上的味道，有些享受。

“好，好了，我们走吧”，老张就这么微笑着，看着妻子从最开始的享受到现在的有些脸红，听着这有些急切的话语，只是点了点头。

结婚已经十五年了，老张和妻子的感情总还像是年轻时候一样，可能是两个人的样貌和性格都被时间遗忘了吧。但老张更相信，这是因为两个人毫无保留地信赖着，依赖着彼此，才让这种近乎于不可能的事情变成现实。

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一个普通的双休日罢了，两个人也不是要去做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去看场电影罢了。

空气总是这么好呢，未曾混杂着任何的生活气息，老张这么想着，脸上始终挂着毫不费力，自然而然的显现出来的微笑，和妻子走在夏夜的街道上，身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为什么突然要去看电影啊？我们可都是四十岁的人了”，虽然这么说着，却不见任何的不满的妻子看着前面，有些好奇。

“四十岁怎么了，我们可还是热恋中的人啊”，在街上用着正常声量毫不犹豫地说出这种话的老张相当的理所当然，就像是在陈述一加一等于二一样。

“你，你说什么呢，稍微注意点啊话说”，突然一下就靠过来的妻子有些脸红，只是那种有些满意和高兴的神色却还是能看个分明。

“哈哈”，笑着的老张依然是那种正常的音量，倒也没再继续说什么了。

年轻时的情话虽然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但现在能够记起的一两句却也总能发挥出十倍的功效。

“喂，我说，他拉的真的很好吗？”，看着老张弯腰放下一张二十在街头的艺人面前又起身的妻子如是说道。

“不，只是让我想到一位也喜欢拉小提琴的前辈了”，老张笑了笑，有些感慨和怀念的意思。

“爱因斯坦吗？”，点了点头的妻子像是反问，像是不确定似的说出了一个人名，却也没等老张点头，就继续问道，“你的研究进行的怎么样了？”

“进展有些不太顺利，毕竟这有可能是人类历史上倒数第二次把物理学的大厦翻新了”，老张依然微笑着，和刚才别无二致。

但妻子知道，自己的丈夫虽然依然是刚才那副样子，虽然依然在自己的身边，但他的思维已经飘到了遥远的彼方。

真正的艺术家和真正的科学家都是如此的，就像是自己和老张一样，总会像是发呆一般，将自己的思绪投射到那无法用距离来丈量的梦想乡。

“第二次吗？那这么说原子世界的一切，那曾经无数人都魂牵梦绕的统一场，可以统辖起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的最终理论，将会在你这里出现啊”，虽然是去看一场爆米花喜剧电影，但两个人却在路上讨论着如是的问题。

“是啊，不过那种东西，怎么能比得上和亲爱的一起去看电影呢，哪怕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电影”，老张像是被这一句话拽回了现实中，貌似认真的说道，就像是在阐述人类的真理一样神圣。

“哼”，轻哼了一声的妻子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却只是不说话，脸上做出一副生气的表情。

“哈哈，不要生气啊，说起来了，那个人拉的曲子是不是你经常拉的那首《爱的礼赞》啊”，算是给个台阶下吧，毕竟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老张和妻子之间已经能够根据彼此的动作做出下意识的反应了。

“那我考考你，那首曲子是谁演奏的？答得上来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奖励”，有些得意的妻子如是说道，看来是笃定了老张不可能想的起来。

“欸，怎么这样啊？好吧，我想想看”，一边走着，就像是在平时考虑着基础物理学的问题一样，老张的脸色相当的沉重。

但正当妻子有些心疼，想要让他放弃的时候，老张却像是豁然开朗一般，却又有些调皮的说道，“哎呀，要是有人能给我一个吻的话，说不定我就能想的起来了”。

“你这家伙啊”，笑着摇了摇头的妻子算是明白了老张的小计划，却也不复之前被说了两句情话就有些羞涩的样子，反倒是大大方方的在老张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是英国的爱德华埃尔加吧”，就像是真的被这一个吻唤醒了一般，老张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故作惊喜地回答道。

“嘛，你还是答上来了，也不亏我提前给的奖励了”，妻子两手环绕放在胸前，跑到老张的前面，有点小恶魔般的神情看着老张，挑动了一下眉毛，坏笑着说道。

“哈哈”，笑了笑的老张心情也很好，只是上去牵起了妻子的手，两个人就这么走着。

街上总是这么的热闹却又井然有序，食物的烟火气很淡，却和道路两旁的绿植散发出的清新气相中和，变成了一种让人满足的味道。

无论贫富，无论社会地位如何，无论神色如何，从每个人的举止都能感受到他们对于生活的热爱，对于这个世界依然保有着美好的想象。

就这样子，两个人走到了电影院的门口，却看到了一个和他所处的背景格格不入的存在。

那是一个男子，身上的衣服并不显得破旧，面容也并不丑陋，身体更没有任何的残疾。

和身边的人没有任何的区别，但他却坐在那里，不同于每个行迹匆匆却没有迷茫，充满着对于梦想的坚定，对于生活的憧憬的人，低着头，皱着眉头，好像这世界不值得他为之展颜一般。

但就像是感知到老张的到来一样，他猛地抬起了头，神色很奇怪，好像是在怜悯，又好像夹杂着些痛苦。

可能还是一个依然还在迷茫的孩子吧，老张如是想着，倒也没有回避什么，只是冲着他点头微笑了一下，也就没在放在心上了。

又是一个平常的夜晚，尽管如此的美好。但可能是老张的每天都是同等级别的美好吧，以至于他已经习惯于这种生活了。

躺在床上，看了下身边依然未曾入睡，而是同样看着自己的妻子，老张笑了笑，就像是确认了自己的存在一样，闭上了眼睛。

“晚安”，她如是说道。

“晚安”，他如是回复道，最后的一抹微笑也沉入了睡眠中。

睁开眼睛的老张依然有些混沌，或者说在刚才那个梦境与睁眼看到的现实之间摇摆不定中。

很怀念，但老张却明白，王蓁的控制力已经可以在自己睡眠的时候控制自己了。

从自己进来开始，到底已经过去了多少天呢？

这是个老张在开始的时候还挺关心的问题，只是现在却也不再关注了。

人类就是这么的脆弱，如果没有可以为之坚持到死的信念的话。

“看来我也不需要再继续束缚着你了，你已经可以被释放了”，点着头的王蓁微笑着，就像是看着成才儿女的父母一样，有些欣慰。

“......”，沉默着的老张尽管已经被提前解开了绑着自己的绳索，却依然躺在床上，没有说话。

说什么呢？像以前一样无用功的嘴硬吗？这毫无意义。自己应该认命了，这是自己应得的结局，这是自己应该付出的代价。

被磨灭了志气的老张如是想着，脸色很平常，眼神也很正常，就像是在考虑着和他无关，和现状无关的事情一样。

“这样的你，才是最终能成为我的另一半，和我融为一体的人啊”，走上来像是抱起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一样，从床上把老张的上半身抄起来，拥入自己怀中的王蓁如是说道，带着些像是在感谢上帝的恩赐一样的语气。

“我们之间，真的可以融为一体吗？”，被紧紧地抱着，老张却也没有了惯常那种即使反抗不了也要挣扎一下的习惯，反倒是像被驯服的猫咪一样保持着沉默的温顺。这么问也没了往常那种带着些嘲讽，试图证明王蓁的想法是错误的激烈，只剩下一种于己无关的淡漠与理智。

“当然可以，对不起啊，老张，以前是我想的太简单了，那个时候我还是太急了”，听了这话，双手握着老张的肩旁，眉目间真的有些歉意的王蓁看着老张，然后继续说道，“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三十万人，足够承载我的意识了，只要将意识全部集中到这具身体里面，我们就可以真真正正的永远在一起了，永远的相互信赖”。

“是吗”，与其说是在质疑王蓁，不如说老张已经不想去反抗了。

而这样的老张，或许就是王蓁最想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