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也说了，老张是个唯物主义者。

这和政治立场无关，或者说并非是因为政治立场而选择辩证唯物主义作为自己的三观构建，分析问题，为人处世的基础哲学。而是从对生活中诸多事物的自发性思考开始，尝试着解释世界的老张，在接触了辩证唯物主义之后，发现这才是可以较为正确的解释世界的哲学。

而像是政治倾向，政治立场，政治信仰之类的，则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所得出的可以说是必然性的结果吧。

他不太相信王蓁是什么鬼神之类的存在，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某种冥冥之中的力量之类的。

但如果王蓁真的依赖于某种实体的存在的话，她又怎么可能不在人类的身体中的时候依然具有意识呢？

王蓁曾经跟老张描述过的，就在去医院拍完片子回家的路上，在那次闲聊的时候。

“说起来了，我倒是有点好奇你的存在形式，你如果不侵占人类的意识，就会死吗？”，老张记得自己是这么问的。

“那倒不会，但也不会和幽灵一样漂在空中，那种感觉很难描述，你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却看不到周围的一切，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直到再次出现在一个人类的意识中”，这是王蓁的回答，到现在老张也还可以一个字不拉的背出来。

那个时候的王蓁，究竟处于一种怎样的状态呢？

老张没什么具体的想法，但总觉得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么老张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这种感觉吗？就因为这种隐隐的不安吗？

当然不是，这只不过是他用来劝自己的一个理由罢了。

他害怕了，害怕自己成了那种状态。

这种害怕不是突然产生的，它就像是阴影里突然窜出的疯狗一样，偶尔出现在老张的脑海中，让老张自己都吓了一跳。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在关于自己最珍贵的事物上，老张也不例外。

虽然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活得很抑郁，知道自己活得痛苦什么的，但是他能确定自己感知到了这种感觉。

这种抑郁，这种痛苦，这种令人难受的清醒，建立在理性之上，在让老张想要摆脱却始终不能的同时，或许也正是他用来区别自己和别人的东西吧。

换句话说，他享受着这些，将这些视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因为这些东西将他和世界上的其他人分开了，这些东西让他成为了现在的自己。

老张的家庭情况不错，学习时候的成绩也不错，上的高中是省级名校，上的大学也是双一流大学，甚至还是王牌专业，环境对他的影响应该会很大吧，这是很多人的眼中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果老张家庭情况没那么好，学习成绩不够好，上不了重点高中，上不了名牌大学，甚至只是简简单单的没进入王牌专业，他都不可能像现在这个样子。这不是很合理的一个推论吗？

毕竟大多数人就是这样子的啊，会因为突发的一点点小事，会因为环境的一点点改变，就产生种种情绪上的变化，种种行为的变更，可能会积极，可能会消极，可能会努力，可能会放弃。

由此衍生出的一种想法大概就是，当时如果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可能现在的自己也不一样什么的，并进而感觉到似乎冥冥中自有一种天意什么的，不如此无法解释自己当初的选择。

毕竟大多数人并没有一个完整的三观和思维体系，反倒是在海量信息的冲击下比较碎片化什么的，他们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逻辑，只能将一切归结为鬼迷心窍或者机缘巧合什么的。

就算是在社会道德体系中处于较为底层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从这个角度来讲，都比他们清醒。毕竟他们私人利益至上，知道自己所有的行为都应该服从于这个目标。

但老张不一样，尽管才二十五岁，但他有着完备的思维体系和完整的三观，对于自己的选择，无论是Galgame中先选择攻略哪个女主，选择哪个选项，还是将来结婚生孩子还是独身一生，他都有着自己的考虑，而且确信自己做出的这些选择就算体现不出自由意志什么的，至少也是清楚的。

在他开始思考生活的意义，宇宙的意义这两个构成他现在所有抉择的底层逻辑的重大问题之前，他或许也和大多数人一样，是不固定的，会因为一些小事而不断地变化自己的情绪和想法。

甚至他这种思考的开始，也离不开良好的家境以及受过高等教育的父母开明的态度以及在“闲书”上大手笔的投入。

但是在那之后，在他开始思考这两个问题，并且在思考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三观以及思维体系之后，环境对他的影响还依然存在着，但是已经不再是决定性的作用了。

上不了好高中，上不了好大学，读不了好专业，家里面突然破产甚至负债累累，或许只会拖慢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时间，他终究会像现在这样，痛苦，抑郁，追寻着明知道不存在的东西，却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知道自己这样下去只能在痛苦和抑郁中转圈，永远也走不出来。

但他知道，他知道这一切必然发生。

这是他最宝贵的东西，是绝对不愿意展示给别人，拿出来售卖的东西，因为这是他不同于世界上其他人的东西，就像是他存在的证明一样。

我思故我在，或许真有点笛卡尔的意思，但和那不一样。老张这种想法只是选择不依赖外界的人和物，而是选择依赖内心的想法，尽管这往往会导致偏执。

他曾经认为自己忍受不了这种状态，至少不能永远地忍受下去。所以他选择了同意王蓁，选择了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王蓁，毫无保留的，认为这样就可以解脱，就可以感觉到轻松什么的。

这是很正常的想法，毕竟谁不喜欢快乐呢？哪怕只是快感，就像是在撸的时候所得到的那一瞬间的感觉一样。

但老张终究是明白的，或者说在越来越接近那个时间点的时候，他明白了。

他不想毫无保留地交出自己的一切，交出他所最珍视的东西，尽管王蓁反复和他确认过，并且告诉他，一旦开始，整个过程都是不可逆的。

因此，他也没有勇气去面对王蓁，毕竟这意味着背叛，意味着很多的事情，他思考，他纠结，他陷入了矛盾，他不想看到王蓁在知道自己的现如今的想法之后的表情。

于是他给自己找借口，他开始考虑王蓁存在的形式，他开始以一种毫无根据的态度来质疑王蓁能否带给自己她所承诺的东西。

在最关键的时候，在王蓁明明白白说清楚这种关键会对她造成的危险之后，老张选择了背叛。

这个选择是必然的吗？老张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是一味的朝外面走着，忘记了打电话叫车，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他刚刚做出的选择。

多么无耻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