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每个人都会有面对一种问题的时候吧。

这种问题虽然忽略掉也对于事物的发展毫无影响，而且你也能明白这一点，但是真的去尝试着忽略，却让人有种强烈的不甘心感。

王蓁觉得自己现在就在面临着这个问题。

无论如何，无论多少身体上的折磨，无论让他看到，感受到，亲身体会到多么美好的世界，他都不愿意放弃那个该死的问题，都不愿意相信人类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更重要的是，如果说老张是一座大厦，那么那个该死的问题及其蔓生出的答案，就是组成这座大厦的基石。

她喜欢老张，她爱老张，她觉得老张是如此的纯粹，是因为这些。

可也恰恰是这些，让老张不可能以自己的主观意识同意和她的意识融合，同意她所做的事情。

她可以使用自己的能力直接给老张施加影响，让他同意，让他成为自己真正的爱人。

但这样，对于王蓁而言，却意味着她的失败，意味着她所做的事情没办法得到老张的认同，只是用强力强行改变这一切罢了。

纠结，以及仍然在想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避开这个矛盾。这是王蓁让老张处在一个植物人的状态下，所一直都在考虑的事情。

但很显然，这是个无法从任何层面解决的问题。

留给王蓁的，只有两个间隔分明的选择。

是离开老张，还是彻底改造掉老张的意识。

离开老张，或许有些不太可能。

她对于老张的爱，并非是人类异性（我对同性也没什么意见）之间的情爱。

毕竟她看到老张不会分泌安非他命，不会有种偏执的喜欢，有种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感觉，哪怕掌控着两具人类的身体。

那种感觉很复杂，又有点矛盾。

一方面，她把老张当作自己的私人物品，就像是现实生活中的“xx控”一般，她可以叫自己“老张控”，又像是那些疯狂追星的粉丝一般，为了明星营造出来的人设而疯狂到偷窃贴身衣物，藏在明星家里什么的。

另一方面，她又将老张当作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对象，甚至有些怜悯他。她从老张身上感受到了很多，但那种不合群，却无力改变，很清醒，却因此而痛苦又孤独的感觉让她感同身受，甚至让她觉得这个人简直比自己这种没有同类的存在还要孤独。

甚至有点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的感觉了。

王蓁的孤独是没有办法的，她就是为了统辖人类而诞生的，她没有同类，所以她很孤独，但这些东西是她无法改变的，甚至有点宿命的味道。

可老张是个人类，还是个跟大多数人一样，没有钱权，没有天赋，没有能力的人类，他本来不会孤独的，至少不会有机会感受到人类精神中那种终极的，超越一切的孤独的。

直到他或许是偶然的开始思考那个问题，那个彻底毁掉他本该有着寻常意义上的幸福美满属性的人生的问题。

这也可能是一种必然吧，毕竟老张有着天才般的前额叶，却也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海马体，这让他会有一些小聪明，却也让他在生活中大多数时候都能无比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能力极限。

这让他很早熟，很清醒，却也让他很痛苦，很矛盾。于是寻求精神上的解脱，追问究极的存在，或许也就是他的应对办法吧。

只是这种应对却也将他拖入了另外一个更大的深渊中了。

所以王蓁觉得老张的孤独更甚于己，让她在惊讶和同病相怜的同时，也不由得感到了一些怜悯。

只是现在，看着依然保持着植物人样式的老张，王蓁却没来由的有些厌恶了。

老张他享受着这个深渊中的绝望和忧郁，，甚至将此当做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抖M就可以解释的现象了，而是接近于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感觉了。

矛盾始终存在，自己却始终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做了这么多，要放弃吗？

她成功地用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一点一点的磋磨掉了老张的锐气，像是温水煮青蛙一样，将老张束缚在了这个房间之中。

言语上的攻防，行动上的“教育”，精神上的折磨，这些东西她做的很熟练，在做的过程中也带着些快感和喜悦。

报复他，惩罚他，要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些东西支撑着她从那种绝境中走出来，也让她掌握了恐怖的力量。

于是就像是扮猪吃老虎的“吃完老虎”的阶段一样，她在和老张的交互中，感受着他的震惊，他的绝望，他的畏惧，快乐极了。

但现在，好像又要面临那样的局面了。

如果让老张主动选择，她不知道现在的老张会不会选择和自己的意识融合，会不会选择让人类成为新的存在的统辖下的完美物种，完美整体。

即使她做了这么多，她也不知道老张会做何选择。

可如果由自己来强行做这件事的话，又让自己感受不到那种“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般的预言实现的感觉了。

王蓁笑了。

窗外的阳光洒进房间里，自己所处的环境都因为自己控制的这个地区的人类活动的停止而有种静物画一般的美。

按老张的想法，或许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不矛盾的事物吧，也因此不会存在绝对完美的事物吧。

自己何必强求呢？

尽可能的保留老张的气质，学识之类的东西不变，而将之内心最深处的东西替换成一套满足自己需求的体系就好了。

将老张那种绝望转移到自己身上，让自己抱持着他那种绝望，这样的话，意识融合之后的存在不一样是自己和老张的融合体吗？

先将提取出来的老张大脑中的信息改动一下，将那些记忆最强烈，提取自大脑特定位置的信息从分子层面改变成其他东西，然后尝试着在自己所控制的人类大脑所组成的网络中运行一下，看看是不是满足需求。

如果满足，就直接输入到老张的大脑中，不满足，就继续改动就好了。

这并不困难，改动人类的大脑以及其中存储的信息，对于王蓁而言就像是程序员改Bug一般，是很普通的事情。

然后就开始进行意识融合的准备吧。

自己的存在是一个场，如果要取个学名的话，可以自称为人类场，就像是电场来自于带电粒子一般，自己的存在，来自于人类。

之前和老张的那次失败的融合，虽然的确让自己很愤怒，却也有些庆幸，毕竟那时候的自己可能的确是在想要控制老张的强烈情绪下做出了那样的注定失败的抉择。

而现在，自己已经掌握了成功的办法。

有点像数学上的直线拟合曲线，离散代替连续一般，只要有着足够多的离散个体，人类场的全部信息，也就是自己的意识，就可以被这些个体所接纳，然后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将这些信息压缩成一个“压缩包”，然后汇聚到目前所掌控的这具身体里面了。

那时候的自己，可能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讲，已经是百分之九十的人类了。

然后再利用剩下来的百分之十的非人类之处进行意识的融合就好了。

至于那些人类，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毕竟对于融合后的新存在而言，他/她/它要进行解压的话，自然还是需要有一个和原来“环境”差不多的环境的。

自己是为了统辖人类而诞生的，这就是自己存在的意义，王蓁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启唇默念了一遍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