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在高中的时候也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每天闷头学习的书呆子。

有人喜欢他，他也喜欢某些人，就像是同龄的大多数人一样。

只是也就仅此而已了，他不是性冷淡，却也不是什么看到女生就走不动道的猪哥。

所以对于眼前的确很漂亮的这个姑娘，他也没表现出一副很殷勤的样子，只是略显拘谨的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肯定，然后复又归于沉默了。

别跟我说话，别跟我说话，别跟我说话，已经默默的将之归结为怪人的老张如是在心里默念着，看着手机，低着头，摆出一副非常明显易懂的生人勿近的样子。

一般人应该也就明白了吧，看得出对方的这种带着些刻意的疏远，就算看不出来，也总能明白这是个不喜欢多说话的人吧。

老张虽说浓眉大眼，下巴上也有些胡子，但给人的感觉却更多地是憨厚而不是剽悍，这就已经可以被主流审美排除出帅哥的档次了，连痞帅都算不上，更别说这人看起来有些虎背熊腰的感觉，不说肥胖，至少也是超重了吧。

这是现代，不是唐代啊，你长成这副样子，处处和现代审美和健康标准作对，还敢在有女孩子，还是很漂亮的女孩子跟你搭话的时候选择这种态度，是个人都不会继续跟你说话的吧。

这，应该是一般女性大脑里面的判断回路吧，在如今这个学习别人推崇外向的时代里面。

“你刚才念的是高适的诗，你很喜欢高适吗？”

能听得出好奇，低着头的老张多少也有些无奈。

“还好吧”，还没放弃让对方别跟自己搭话的老张继续用着一种能听得出消极的礼貌语调回复道。

“为什么会喜欢他？”，抬头的老张听着对方这句话抬起了头，正对着略显僵硬的笑了笑的对方，有些不知所措。

那时候可是还没办《中国诗词大会》，往常在生活中可是没多少人像老张这样子经常读一读，背一背什么的，就算是有，也更多的是喜欢那种韵律和说不出来的感动，或者单纯就是为了装逼，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

问自己这个问题的人，对方算是第一个了。

注意到自己在盯着人家看的老张回过神来之后有些慌乱的转移视线到另一边，然后才算是有些停顿的开口道：

“就觉得他挺豁达，挺豪放的，对生活也很看得开，觉得很大气什么的，而且写的边塞诗也很好，还是盛唐时代的诗人”。

好像在阐述女朋友的优点一样，老张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觉得你应该挺喜欢苏轼的啊，他也挺豪放的，不是吗？”，走过来坐在老张旁边，对方好像很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那种豪放有点矫揉造作的意思，根本比不上高适”，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老张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激烈了。

“是吗？”，对方慢慢地点了几下头，能看其面部表情看得出是有些将信将疑的。

“苏轼，不过是个一听说被流放，就吓得快投水自尽的软蛋，也就是诗里豪放罢了，真要是让他面对什么大事，就一个字，怂”，甚至带着些怨愤，老张如是说道，神情之间已经不复刚才的谨慎，显得相当的不屑。

“而且官宦人家出身，娇生惯养，志大才疏，也就是生在我铁血大宋了，不然要是放在唐代，他也就是个一事无成，只会写诗的文人，要是放在清代和民国，恐怕也是个纪晓岚，胡适式的逢迎媚上的软骨头罢了”

那时候的老张还不是个接受过社会毒打的“久经考验”的人，只是一个喜欢读书，没接触过社会，离自己十八岁生日还有两个多月的未成年人。

甚至作为一个家庭比较富裕，学习成绩也比较好，平日里也有一班朋友的人，老张在生活中也并没有遇到过多少大的挫折。

理想化，有些冲动，说话也比较直，完全无所谓别人怎么想，这种年轻男孩身上的莽撞，自然也是一应俱全的。

像是看着自家爱豆被别家给踩下去的粉丝一般，平日里看多了夸赞苏轼如何如何豪放，如何如何的有才气之类的文章，想想看自己所喜欢推崇的高适分明远胜于他，却没多少人关注，老张也多少有些气结。

“哈哈，你还真是会说啊”，有些忍俊不禁，对方笑了出来，还用手捂着嘴，显得有些文雅。

落在老张眼里，自然也是有些漂亮的，只是却也仅此而已了。

他有女朋友，而且两个人关系还不错。

或许***，性开放是一种所谓的潮流吧，只是在这座小小的地级市里，大家多少还是比较保守的，至少老张自己是很保守的。

如果自己不喜欢自己的女朋友和异性牵手，接吻以及进行其他的亲密行为的话，自己也一定要做到这一点。

谈恋爱谈的是感情，不是肉欲，接吻之类到还可以接受，只是如果要直接上垒，直接透的话，最好还是别这样。

拒绝婚前性行为，无论自己还是自己的另一半，都最好能这样吧。

今天能有人听自己发发其实算不上多么大，多么严重的牢骚，那种缠绕着他的空虚感其实已经少了很多了。

说到底人就是一种社会性的生物嘛，老张会这么空虚，或许也是因为这两天没跟别人出去玩，没有人际交往，所以说觉得很寂寞，很没有意思什么的。

没回复什么，老张看起了手机，显得像个问一句答一句的机器人一样。

就这么在老张身边坐了一会，老张也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会看向自己，只是他依然保持着沉默，依然低着头看着手机。

该说的话已经都说完了啊，怎么还不走啊，有些奇怪，但老张也没说什么。

“你是那个高中的？”，指着所在的这片草地后面的高中大门，对方问道。

“是”，点了点头，老张淡淡的回复道。

“喔喔，考的怎么样啊？”，对方如是问道，没了之前那种好奇感。

可能每个高三毕业的人都会在毕业之后的暑假被人无数次的问这个问题吧。

“还行吧，不过现在也没有答案，我也不知道考的怎么样”，考虑了一下，老张有些不情愿的把已经被这几天的放纵浅浅的埋起来的忧虑捡了起来，如是回答到。

他也是个高三毕业生，而且还是个学习成绩很好的，自然对于自己的人生第一大考是很关心的。

只是如今也没有答案，与其去瞎猜，还不如先过好每一天呢。

“你怎么样啊？”，快速的瞟了对方一眼，老张也没抱什么期待的问道。

不可能比自己好的吧，他如是想着。

虽说老张也辨别不出几个大品牌之间的区别，但是对于便宜货和奢侈品之间的区别还是有着相当的判断能力的。

眼前的姑娘虽说没化妆，但是喷的香水有种淡淡的香味，很自然的那种，很好闻，老张也就只在自己女朋友的一个富二代闺蜜身上闻到过同样自然，同样不让他感觉到刻意的香水味，想必这人用的也不是什么便宜货吧。

除此之外，身上披着的，脚上穿着的，没有那种大大的logo，也没有看得见的针脚和缝合痕迹，想必也不是什么常见的品牌货吧。

而能像老张一样，屁股下面连张纸也不垫，就这么坐在甚至还有些地方沾着些鸟粪的石凳上，想必这些东西对她而言恐怕也是司空见惯吧。

而根据老张自己的经验来判断，富二代≈学习不好，至少老张认识的，见到过的，没有一个反例。

“我不打算在国内读书，准备去留学”，笑了笑，对方像是说去买根冰棍那样的随意。

大概是什么野鸡大学吧，老张如是想着，也没有说什么。

毕竟这只是个小小的地级市，再有钱又能多有钱？

“去哪所大学啊？”，已经放轻松的老张如是问道，已经做好了得到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国家的不怎么熟悉的大学的名字了。

说不定还是个克莱登大学呢。

“普林斯顿吧，也还算是比较熟悉”，笑了笑，对方吐出了个让老张有些记忆深刻的名字。

他身后的那所高中的近五年的清华北大以及留学榜上，就有一个同样的名字。

当时刚上高中的老张看着那所大学对应的面孔，染的黄色头发，显得有些吊儿郎当的女孩儿，也是将之当作人傻钱多，上个野鸡大学的富二代，心里还多少有些感慨本国人的崇洋媚外什么的，区区一个野鸡大学，就因为在国外，结果就可以和本国的Top2相提并论什么的。

结果后来才算是知道，这是所比“留美预科”们要强很多的知名大学，任何大学排名榜单上都是世界前十的水平。

估计也是捐钱去的吧，老张的心理多少有些阴暗，之前那份吟诵诗词的自矜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我听说还是很难考的吧，尤其你还是高中读完了就去那边读”，带着些好奇，也有些打探的意思，老张如是问道。

“还好，我是加入了微软的天才少年计划才去的，不然的话应该会留在国内吧”，简直有些刻意了，对方给了让老张进一步遭受打击的答案。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地级市啊，不应该有这么优秀的存在吧，如果真的有的话，上高中的时候应该就听班里面的本地人说过了吧。

多少有些郁闷，老张也有些疑惑，却也并没有说出来。

他算是个相当喜欢和别人比的人，甚至已经有些走火入魔的意思，以至于经常被身边的朋友半开玩笑地评价为“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而在这座城市里面，虽说算不上有哪方面是最优秀的，但老张却敢说自己是比较全能的。

具体来讲，大概就是比我有钱的没我学习好，学习比我好的没我有钱，两者都比我强的又没我看书多之类的。

所以在面对全方位碾压他的存在的时候，老张也多少有些郁闷。

“哦哦，那挺厉害的啊”，老张有些言不由衷，却还是点了赞，毕竟那时候的老张还只是个没什么过重的心思的孩子，赢就赢了，输就输了，光明磊落，不想太多。

“你也挺厉害的啊，能讲这些典故”，看着对方真诚的笑容，老张也只能嘴里说着些谦虚，心里多少有些更大的挫败感。

甚至连心性，他都输给了对方。

“欸，对了，你是本地人吗？”，对方有些好奇的问道。

“不是，我是下面的一个县里面的人”，老张回答了一下，也问对方道，“那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我只是家里面有点事，所以才来这里的，平常都在XX市”，报了一个老张只能判断出是在南方的地级市的名字，对方也略带些忧郁的回答道。

“看你有点难受，怎么了吗？”，老张如是问道。

虽然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虽然对方脸上的忧郁以及悲伤是很容易看出来的，但你也别上赶着问啊，她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

如是想着的老张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把那句话抽回嘴里。

只是却没没等到对方回答，老张就接到了来自女朋友的电话。

就像是青春期的恋情常有的那样，两个人总归是恨不得粘在一起的，而这个来自老张女朋友的电话也是这样。

“老张，城隍庙广场那块儿，赶紧来啊”，相当的果决，带着些不容拒绝的味道。

“好，我收拾一下就过去，你们定的几点集合啊？”，被这通电话惊得有些慌乱的老张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问道。

“九点吧，今天正好大家都在市里面嘛，好好玩玩嘛，上次在你家也就住了一晚上”，给出了个时间，那女声依然是相当的果决。

看了下时间，发现已经八点二十的老张也只能急忙应是，然后被对方挂掉了电话。

被这一通电话打扰了一下，刚才那个问题自然也就没人提及了。

“很抱歉，我女朋友叫我去玩，我得先走了，时间有点紧”，多少有些抱歉的老张看着对方，如是说道。

“没事没事，快去吧，我这边也有些事情要办的”，笑了笑，对方摆了摆手，然后问道，“能留个电话吗？”

“额”，有些为难，老张也没回答，等着对方感觉到尴尬，自行撤回什么的。

只是等了半天，对方却一脸认真的看着他，显得相当的不依不饶。

“好吧”，念了串数字，看着对方按着三四四的节奏输在手机上，老张也总算是点头致意了一下，就直接跑开了。

而在他的身后，对方却饶有兴趣的看着刚建立起来的通讯录里面那个名为张凡的名字，不知道在想什么。

能想什么呢？两个人不过是陌生人罢了，就算老张问出的那个问题得到了答案，也不过是粗有了解陌生人罢了，算不得朋友。

天降系，在老张这里，是一定比不过青梅竹马的。就像是一见钟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