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人造皮革的简陋沙发上，第五姝有些若有所思。

老张家里不算穷，和自己家的经济状况一样。

但是两个人在市里的读书生活还是有着相当大的区别的。

老张是租着房子，他妈算是陪读，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租着的房子虽说不算小，但是很简陋，什么家具没有，完全和他在自己老家的房子布置不同，甚至可以说处在两极的程度。

自己也租着房子，但是基本上是一个人，而且房子算是比照着自己家的布置来的，电视电脑都还是从家里面搬过来的。

当然，老张在平时出手也很大方，并非是那种抠门的人。

只是从这个房子也多少能看得出来，自己的父母或许更加注重享受，哪怕为此付出更多的金钱和精力。

但老张的父母或许总是在以实用作为最高准则吧，不是不舍得花钱，而是不需要花钱的话就别花。

一个人所受到的影响有很多来源，但其中最大的，最深刻的，或许往往是来自于自己的家庭吧。

老张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考虑着，看着眼前的老张给自己倒完水然后坐在自己身边，看着电视，好像一切都那么的平常。

他不是什么贤妻良母，更别说什么家务小能手了，顶多只能说是个会为别人考虑的好人罢了。

有的人很现实，考虑问题，做出决断，言行举止，都透露出一种非常现实的感觉，就像生活中的大多数人一样，考虑着自己的前途，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家人能活得好一些，关心的更多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喜欢的也是舆论所追捧的，时下所流行的东西。

这也没什么，现实不是件坏事，尽管有时候的确让人感觉枯燥无聊，让人感觉挣脱不掉。

有的人很理想，有的是希望生活中都有些仪式感什么的，有的则是拥有着一个非常具体的目标，并且愿意为之献出一切。

虽然这些人是少数，但也绝不意味着他们是坏的，尽管有时候很难理解他们的亢奋，也觉得他们给人一种过于虚幻的感觉了，好像这个人不再是一个人，而成为了一个人设一样。

老张呢？他好像并不适合用这两种人物模型中的任意一个来判断。

说他现实吧，他也平常自诩为一个民族主义者，看些《孟子》，《韩非子》，《后汉书》，《旧唐书》之类的，至于建国后的立国之战，那也是如数家珍。

说他理想吧，他也多少有些现实，至少除了自己以外，他并没有说出过什么东西，或许其他人都将他当作一个温和的老好人吧，就那种学习不错，也肯给别人讲题，在同学中人缘很好的那种没什么特色的好学生。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自己会和对方在一起的原因吧。

在这个国家，社会治安很好，老张和自己也不过是两个孩子罢了，自然不可能牵涉到什么了不得的大冒险之中。

就像是大多数的学生情侣一样，不过是因为自己对于身边的人以及事物很敏感，察觉到了一个同类，一个身为同类却不自知的人。

两个人在一起的过程没什么轰轰烈烈的过程，毕竟对于其他人而言，两个人都只不过是这座小城市里面的学习成绩很好的孩子罢了。

就那么慢慢的接触，慢慢的算是比较熟悉了，老张虽然隐蔽的很好，但还是被自己找准机会指出了他的一些不愿为人所知的爱好，而老张也像是放弃或者说如释重负了一般，也不再隐藏什么了。

一段时间之后，自己主动告白，老张也几乎没什么犹豫，就那么答应了。

自己的性格或许偏强势，但也并非是不通人情的大小姐，更何况以正常审美的角度来看，自己也可以被称之为美人吧。

这个人隐藏着很多有趣的地方，不敢展露出来，或者说在这个全球化产生的畸形“世界公民”到处都有的时代，选择成为一个民族主义者，选择了解传统文化中那些真正有益于今天的东西，选择对世界进行独立的思考，是一件容易被看做怪胎，容易产生隔阂的事情。

这个人不错，即使是毫不展露出什么，只说些平常的八卦恋爱以及一些玩笑，都能找出些有趣的地方，发挥脑洞加工成些让人津津乐道的梗之类的，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愿意和他说话的人不少的原因吧。

和自己在一起之后，面对自己那些可能和他之前没怎么接触过的人，也一样可以在短暂的失措之后变得和往常一样的游刃有余。

见风使舵，察言观色，能够将用于解决学习问题的逻辑分析和推理能力用于解决类型更多，也更加复杂的生活中的各种问题。

虽然这种尝试还很拙劣，甚至有的时候会产生反作用，但能看得出，这个人的确是自己的同类，尽管还处在一种“幼年期”的状态。

“额，要吃晚饭吗？”，有些小心翼翼，老张问道。

身边的女友脸上挂着私下里常见的若有所思的表情，却一如既往的让老张很小心。

他知道的，每次出现这种表情，往往都和自己脱不了关系，而且往往都伴随着或许是隐约有些怒意的解释，或许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论断，亦或者是对于自己的叹息。

这有些自恋，但更多的还是几次之后得出的经验。

就像是个家长一样，女友似乎对于老张的未来，对于老张日后的生活，有着一些自己的考量。

虽然是一个年龄的人，而且都是刚刚成年的高中毕业生，但老张还是很清楚自己和女友的差距的。

一个只不过是有些不为人知的爱好，是个只要努力就能做到的好学生；

一个却是可以适应大多数环境，始终不会慌乱，随时都可以察知到有利于自己的条件的优等生。

她很成熟，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凹凸有致，更在于精神世界的丰满。

你很难看到她为什么而动摇，为什么而选择妥协。

他好像永远都有自己的目的，好像永远都是有条不紊的，甚至让人感觉到一种从机器身上才能看到的协调的美感。

有时候老张甚至觉得就算是世界毁灭了，只剩她一个人，恐怕也能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变化的活下去吧。

“哦，好啊，你做吗？”，好像刚睡醒一般，第五有些漫不经心。

“叫个外卖吧，我自己也只是会做点蛋花汤和方便面什么的”，拿出手机，搜索着不算多的外卖商品，老张有些唯唯诺诺的感觉，好像自己辜负了别人的期待一般。

“唔”，点了点头，换了个台，算是调到了中央九台，看着纪录片，第五也没说什么。

“你想考哪所大学？”，有些冷不防的，但完全目不斜视的盯着电视，她问道。

“额，航空比较强的几所985吧”，背靠在沙发上，老张也有些放开了，然后也算是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呢？”。

“不知道，我想学物理，随便哪所好了”，摆了摆手，好像在回答喝什么汽水一样，她很随意。

“那我们要谈异地恋了”，耸耸肩，老张开了个玩笑，尽管刚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太合适，但还是这么说了。

这是他们要面临的现实，两个人目标院校是不一样的，而且是大相径庭的。

为了爱情，牺牲志愿，还是为了志愿，牺牲爱情，这是个问题。

或许这也是老张为什么不愿意去考虑自己的未来的原因吧，有些苦涩。

“你觉得我们能坚持下来吗？”，也对此毫不意外的第五问道。

“尽量吧”，老张也没有把话说满，只是尽可能认真的回复道。

谁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老张可不敢轻易的许诺。

“是吗？”，像是安心了一样，可能是老张的错觉吧，总感觉自己的女友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像是卸下了什么心理负担一样。

老张尝试思考，但却被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他们的外卖到了，需要下楼去取。

自然而然地，老张下去了。

而在他的身后，第五依然保持着笑容，就像是真的很活泼一样，只是老张看不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