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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守见他一身透湿得回来,却不询问,只道:“先去里屋把衣服烤干。”岑含应了一声,便自顾自转进了里屋。待得烤干了衣裤出来,已是午时。众弟子俱在一旁休息,吃些干粮,不论长辈晚辈,吃的俱是些红薯窝头一类。岑含拿了两个窝头,就着刚倒的热水饱了腹,饭后众人歇息一刻,便又开始练拳。

迟守将岑含叫到一旁,只道:“先练十趟‘道一势’。”岑含不敢违拗,拉开架子一招一式练起来,十趟下来,直练出一身透汗,气息却丝毫不乱。

迟守微笑道:“可曾畅快些?”

岑含一愣,笑道:“畅快许多了,谢师父。”

迟守点头道:“既然畅快了,便开始学拳罢。”

岑含躬身道:“是。”

迟守道:“但凡我谷中弟子,出了有无堂,便依据内劲不同,习练不同拳法。入青龙台者,习太虚九龙掌;入白虎殿者,习虎啸坤元掌;入朱雀阁者,习两路烈雀手;入我玄武观者,习练的便是这套大巧若拙拳。四象拳道拳中藏功,这大巧若拙拳中暗藏九宫步,天隐甲,玄武针;九宫步方寸间拿捏进退腾挪,乃是左右逢源之术;天隐甲藏气藏劲,空人劲力于不知不觉;玄武针以劲成针,透体而入,伤人脏腑于无形。此三者,均系拳中之功,刻意强求而不可得,平日里只需谨守拳中规矩,下功夫苦练。功到自然成。”

岑含不敢怠慢,忙道:“弟子记下了。”

迟守点头道:“好。”便再不多言,开始将拳中式子逐一传授。岑含天分不低,迟守授徒更严,加之拳中细节本多,半天下来,一套大巧若拙拳仅仅能打出前三个式子,还是迟守放低要求方才勉强过关。岑含看着日头渐西,不禁既有些无奈,又有些兴奋。无奈者,自己半日功夫,竟是三个式子也拿不下;兴奋者,自己这个师父故意以最严的要求磨砺自己,只要坚持下来,功力突飞猛进自是不在话下。

匆匆回到住处,王墨,何青,郭龙早已在屋里等候,见岑含进门,王墨笑道:“第一日学得如何?”

岑含苦笑道:“半日只学了三个式子。”

王墨眼睛一亮道:“以你的天分,迟师叔只教了三个式子?”

岑含笑得有些无可奈何:“若按师父所说,这三个式子都还没学下来。”

王墨叹道:“迟师叔这么个教法,只怕要不了多久,我也不是你对手。”

岑含看着他半晌,突然笑道:“只怕是难得很。”

郭龙听得一头雾水,皱眉道:“你俩说啥?”

岑含与王墨对视一眼,均是笑而不语。

何青接口笑道:“平日里说你是头蛮牛不动脑子你还不信,谷中师兄弟都知道迟师伯多年来从未收过徒弟,这回收岑含多半是当传人教了,教得越慢,便是教得越细。假以时日,岑含功夫必然高出咱们一大截,不过,王师兄在谷中多年,也是白虎殿数得上数的小辈高手,岑含要练到能与王师兄一较高下,只怕也不易。”

王墨笑道:“我功夫稀松平常,假以时日,让你三人追上也不足为奇。”

岑含笑道:“师兄若是稀松平常,叫我们这几只三脚猫情何以堪?”

何青看看王墨,又看看岑含,叹道:“你们俩一个稀松平常,一个三脚猫。看来我和老郭只能去找个地方一头撞死了。”四人大笑,当晚各自睡下不提。

岑含从此入玄武观习武,迟守常言武医不分家,授拳之余,也传授些岐黄之术,岑含天分不低,每有所悟,往往举一反三,令迟守颇为赞许。习武日久,岑含方知忘忧湖上那八列木桩另有深意,乃是为练步法所设,拳中步法藏于桩内,每日里一来一回,便不知不觉练了功。日积月累,步法身法必有精进,自然起初时也免不了要当几回落水狗,所幸有功力深者看护,纵是旱鸭子,也最多是多喝几口湖水,并无大碍。

不觉岁月荏苒,堪堪过了三年。三年间郭龙,何青先后出了有无堂,郭龙入了白虎殿,反倒是何青入了朱雀阁,与洛飞烟同处习武。段奇在岑含之后半月也入了青龙台,被柳吟风收为弟子。至于洛飞烟与谢青山,三年间岑含无数次见到二人出双入对,也说不清是习惯抑或麻木,只知道脑海中出现洛飞烟的影子时,自己便会一个人找块空地练拳,沉浸拳中时便不会想起这些事。这是师父教给自己的法子,这套拳规矩极细,细到一练拳便无暇他顾。

这个法子一直十分管用。

只是岑含心中却知道,这并不是真正解决问题的法子。

真正的法子是甚么?岑含自己也并不知道。

这一日岑含照旧在观内练拳。三年来,一套大巧若拙拳已然烂熟于心,却愈发自觉根基浅薄,拳中学问深如大海,怕是毕生也难尽其妙。迟守仍是在一旁观看,不置可否,只是在岑含不合规矩时便出言指点,往往令岑含茅塞顿开。但拳术终究是体悟之道,心知之后便是身知,身知别无他法,唯有一个练字。

岑含正细细咀嚼拳中之意,这几日又有所领悟,正是趁热打铁之时。忽听观外有敲门声,早有弟子上去开门,岑含一看,却是王墨。只见王墨径直走到迟守跟前,躬身一揖道:“师父令我通知迟师叔,七日之后,便是‘桃林演道’之期,还请师叔如期而至。”

迟守微微皱眉,道:“入内室说,岑含也来。”

三人入了内室,迟守坐定,道:“这演道之事已搁置了三年,怎的如今突然要办?”

王墨躬身道:“此事是柳,辛二位师叔与师父商定,师父说那人三年未找上门来,想必是无迹可寻,已然作罢。谷中弟子也需在外间受些历练,方能成大器,故而这演道之举不宜再搁置。”

迟守叹道:“已然作罢?只怕未必。”

王墨道:“师父还让我告知师叔,此次演道胜出者,师长并不随行。”

迟守微微变色道:“此举有些欠妥了……”

王墨一愣,道:“那师叔……”

迟守苦笑道:“你师父既已决定,我自无二话,你去回禀你师父,就说我到时必去,只是烦你转告你师父,师长不随行一举,还请三思。”

王墨松了一口气,又是躬身一揖,道:“那我先去回禀师父,师叔师弟留步。”说罢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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