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守点头道:“好。观外尚有人等你,你先去罢。”
岑含独自一人出了玄武观,便看到两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红衣如霞,白衣胜雪。
辛月影望着眼前这少年,也不禁有些另眼相看。两个月前这孩子还只是个木讷少年,凭借一时热血上头,舍命救下了自己的宝贝徒弟。自己心存感激,且怜其孤苦,便带回谷中,一来有所安置,二来也可学些武艺强身健体,不想短短两个月,这孩子竟已出了有无堂,练出壬水真气,天分之高,比之自己的宝贝徒弟也不遑多让。
转念间岑含已走到跟前,躬身道:“师伯。”
辛月影含笑道:“你的事我已听你马师叔说了,我倒也看走眼了,不想你天分不输你师姐。”
岑含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偷偷看了一眼洛飞烟,挠头道:“只是巧合而已,昨日千钧一发,段师兄那下若是打实了,弟子只怕是废了。”
辛月影点头道:“确是如此,按你马师叔所说,若非危机关头出了壬水真气,你只怕真要落个终身残疾。你二人功力相仿,想必段奇出这有无堂也用不了多久。”
岑含点头道:“马师叔也是如此说。”
辛月影微笑道:“见过你师父了?”
岑含道:“见过了。”
辛月影道:“你师父深藏不露,功夫比我只高不低。我好不容易才说动他试试你功夫,也是你造化,看来此番他也是颇为中意,日后你功夫必不下于你师姐。”
岑含躬身道:“谢谢师伯,弟子感激不尽。”忍不住又瞧了一眼洛飞烟。洛飞烟嫣然一笑,笑靥如花。
辛月影一摆手,道:“你也莫客气了,说来我也只能劝你师父试试,最终他能收下你,却是因你自己。”
辛月影看看岑含,又看看洛飞烟,忽地叹了口气,心道:“看来这孩子终究是在烟儿身上过不去了,罢了,且看他自己造化罢。”自觉意兴阑珊,道:“烟儿,你且陪你师弟聊会儿,为师先回朱雀阁。”
洛飞烟躬身道:“是。”
辛月影再不理会二人,径自转身去了。
岑含忽得紧张起来,自打认识洛飞烟以来,虽也有过朝夕相处,但此时此刻只有二人却是头一遭,不由僵在那里,不知说甚么好。
洛飞烟见他一脸憨相,不禁“噗哧”一笑,调笑道:“发甚么愣!怕我吃了你不成?”
岑含结巴道:“不……不是,那个……师姐……”直觉嘴巴不听话,脑中一片空白。
洛飞烟笑道:“好啦,不逗你了,咱们去湖边聊聊,莫打扰了这边师兄弟们练功。”
岑含道:“好。”
两人漫步湖边,红花绿柳,微风拂面,颇是醉人。湖面如镜,偶有鱼儿戏水,荡开一圈圈波纹,映着日光,一闪一闪,甚是好看。岑含只觉身入梦境,只盼这一路走下去,不要停才好,便是走上一辈子,也不觉腻烦。
两人寻了一株柳树,挨着树坐下。洛飞烟轻抚云鬓,望着湖面,青丝过处,白衣随风摆动,岑含不由看得痴了。
洛飞烟浑然不觉,望着湖面轻笑道:“那一日你傻头傻脑的,我还以为遇见傻子了呢。”
岑含猛地惊醒,苦笑道:“倒让师姐见笑了。”
洛飞烟忽地转头过来,试探道:“没生气罢?”
岑含摇头笑道:“没。”
洛飞烟笑道:“我当日万万想不到,这么个傻小子,不过短短两个月,竟能被迟师叔收为弟子,岑师弟,你可真厉害。”
岑含脸一红,转头看别处道:“只是运气好些罢了。”
洛飞烟摇头道:“你有所不知,这么多年来,迟师叔虽执掌玄武观,却从未收过徒弟,玄武观的师兄弟都是其他师叔伯的弟子。”
岑含惊讶道:“这是为何?”
洛飞烟道:“听师父说,迟师叔眼光极高,若弟子悟不到他所讲,便不收徒。这么多年了,一直未有中意人选,今日才有你这么个徒弟。平日里玄武观的师兄弟但凡得他指点一二,功夫便是突飞猛进,你如今已是他亲传弟子,这下一任的玄武观主已是非你莫属了。”
岑含心中一惊,双手乱摇,道:“这怎么使得,我功夫低微,如何能服众?何况这玄武观主想必是要出家的吧?我这俗人一个,入不得道统,怎当得起这一观之主?”
洛飞烟失笑道:“功夫低可以练嘛,你是迟师叔弟子,以后必能鹤立鸡群。这玄武观主嘛,虽说是观主,却并非一定要出家的,迟师叔之所以出家,是一心求道,并非每一任的玄武观主都是如此。不过……你这么怕出家,莫非已有心上人?”
岑含一愣,朝湖面看半天,忽地笑道:“也算有罢。”
洛飞烟一愣,道:“哦?改日让我见一下?”
岑含朝她笑笑,心道:“这人你天天都见的。”
洛飞烟见他不答,也不便多说。忽道:“那日真是多谢你,要不是你出手,只怕……”
岑含笑道:“师姐莫放在心上,换做别人也必不会无动于衷,何况我当日半点功夫不会,能凑巧帮到师姐也是师姐福大命大。”
洛飞烟明眸流转,盯着他看了半晌,低头道:“那日见你便觉十分亲切,我平日朋友不多,有件事我对你说,你莫对旁人说。”
岑含拍胸脯道:“师姐但说无妨,岑含一定守口如瓶。”
洛飞烟望着天空幽幽道:“有个人,我从小便看着他,他天分极好,九岁便被柳师伯收为弟子,十二岁同辈中已无对手,如今更已是青龙宗排得上名次的高手。以前,我总觉得他高不可攀,于是便拼命练功,慢慢地,我的功夫好了,甚至师父说,我的功夫已然不比他差。可是不知怎的,每次见他,他都没怎么和我说话,你说……”
洛飞烟眸子清亮,转头看他道:“你说,他是不是不愿意理我?还是……还是我做的还不够好,他没有看到呢?”
岑含如同挨了一记闷棍,盯着她一时呆了。
洛飞烟见他不说话,不悦道:“我好不容易将这件事说出来,你却没在听么?”
岑含猛地惊醒,涩声道:“这人是谢师兄吧?”
洛飞烟一愣,顿时面红过耳,只是轻轻点头,便不再言语。
岑含静静地瞧着他,忽地强笑道:“师姐多虑了,像你这神仙般的人物,那个男子见了不动心?谢师兄想必也是怕你觉得他轻浮,是以不敢多话。”
洛飞烟抬头看他,眼中多了几分希冀,道:“你说的是真的。”
岑含笑道:“自然是真的。”
洛飞烟忽地站起身来,嫣然笑道:“今日真是多谢你啦,这下心里畅快多啦。”
岑含笑道:“师姐开心就好。”
洛飞烟抬头看看天色,道:“要下雨了,我先回朱雀阁啦,改日再聊,你也先回去罢。”
岑含点头道:“好。”
眼见白衣远去,岑含却纹丝未动,只是静静看着湖面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惊醒时已然浑身透湿。乌云虽已不在天上,却似盘踞心头。岑含咬了咬牙,将眼里那股热气挡了回去,便拖着身子,一步一步朝玄武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