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愣,随即大叫道:“好畜生!”脚一蹬便要纵身冲出,冷不防肩上一股巨力,第一步竟没跨出去。少年心一凛,转头只见岑含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侧,右手轻轻放在他左肩,不禁怔住。
只见岑含微笑道:“我这白鹿劲儿大,万一伤到足下可有些不妙。”
少年本有些忌惮,被他这一说,顿时热血上头。正要强挣,忽然门内呼喝声起,转眼赶出一二十人,中间拥着个中年汉子。只见这人生得十分高大,眉目硬朗,丹凤眼中隐隐含着一股子精气神,身上蓝袍虽不精致,却十分干净利落。岑含心中一动,暗道:“想必这人便是刘一夫了。”
中年汉子打量了岑含一眼,眯眼道:“何方高人门下,来我‘断风庄’闹事?”
岑含淡然道:“家师不显名于外,说了前辈也多半不认得。晚辈初来贵地,哪能上门闹事?只是听闻刘庄主武功德行均是人中典范,故而慕名而来,求教一二。”
中年汉子目中精芒闪动,道:“我便是刘一夫。如此说来,足下是来挑战的?”
岑含摇头道:“只是切磋一二,完善技艺,别无他意。前辈若不放心,可入庄中进行,想来我武功再高,也是逃脱不掉的。”
刘一夫冷哼一声,缓缓道:“好一副伶牙俐齿!既然如此,便放了小徒罢。”岑含应声撤了少年肩上的右手。刘一夫大臂一挥,早有人拿来兵刃,却是柄一把环首刀,刀柄甚长,可双手而握。刘一夫单手接过,目光射来,朗声道:“取兵刃罢!”
岑含缓缓抽出背上长剑,左手捏了个剑诀,微笑道:“请前辈赐教!”
刘一夫见他有恃无恐,心中微微来气,喝道:“小心了!”一招“大江东去”直往岑含胸腹交汇之处扎去。他虽有心教训这狂妄后生,然自忖是前辈,故而出招前还是开口提醒,忽见岑含剑刃贴上自己的刀,不知怎的一转,竟往自己头上点来。刘一夫微微愕然,但毕竟混迹江湖几十年,对敌无数,腕子只一转便回刀将剑刃弹开。他这路“撕云断风刀”本以“奇快并重”见长,是以应付怪异招式颇有一手,此刻虽只一招,却试出了深浅,心知这后生深藏不露,若刻意留手,只怕一世英名毁在今日。转念之下再无保留,刀影纷飞,寒光四射,一把环首刀宛如活物,时而左手,时而右手,时而双手共握,游走周身,奇招迭出,直看得一旁俊朗少年咋舌连连。他入师门时日不短,却不曾见过此等妙用,刘一夫虽为一方名宿,但平日里极少动手,更遑论全力施为了。只见岑含如风中一叶,飘来荡去,只随刀势而动,全然落了下风,心知他今日必要栽个大跟头,不禁窃喜;又斗了一阵,更见风雨飘摇。眼看岑含便要落败,忽然刘一夫收了刀,随手扔给身边一个壮汉,面有愧色道:“少侠仁德,刘某佩服。”
这一下断风庄一众人齐刷刷愣住。少年忍不住叫道:“师父!”刘一夫一摆手,道:“少侠可愿进庄一叙?”
岑含还剑入鞘,微笑道:“承蒙庄主看得起,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携手入庄,刘一夫吩咐下人备了酒菜,方抱拳道:“方才多谢手下留情,少侠武艺高深固不必说,如此气度更是少有,若不嫌弃,交个朋友如何?”他平日里颇为清高,此时话中竟俨然有平辈论交之意,一众弟子连同家丁俱都惊了。
刘一夫见众人神情怪异,便道出了其中情形。原来他刀法虽奇,却奈何岑含不得,只是岑含有意窥探刀法全貌,并未出手打断,等他一套刀法使尽,才有所暗示。初时刘一夫全然不觉,待得岑含剑尖第十次点在他肩头同一处,方才猛醒。顿时五体投地。
众人恍然大悟,那少年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岑含瞧众人神情,微觉尴尬,苦笑道:“庄主胸怀坦荡,不以胜负为意,倒显得晚辈做作了。”
刘一夫朗声笑道:“哪里的话!刘某虽有些薄名,却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今日难得结交高士,不知少侠可愿告知姓名?”
岑含微微一笑,暗自思忖自己此番闯荡江湖本是弄出些动静来,倘以真名示人,必为谷中同门察觉,若再遇上几位长辈,只怕武艺未成便已报仇无望,便随口道:“晚辈孙乘风。”这名字源于他生父,一羽可乘风,孙是本姓;也算道出了身世,并非欺诈之语。
刘一夫点头道:“原来是孙少侠。你也莫前辈前辈的了,刘某虽虚长几岁,但自愧不如,如若不弃,叫一声大哥如何?”一语既出,众皆哗然,忽然有人大声道:“等等!”岑含循声一看,却是原先那少年。
刘一夫皱眉道:“怎么?”
少年一指岑含道:“师父莫要被这人骗了!方才徒儿与他交手,他手一搭,徒儿竟挪不了步,世上焉有如此武功?想来必是用了什么妖术!此等妖人,岂可结交!”
刘一夫不悦道:“这是至为上乘的功夫!你小娃儿才见过多少世面?还不退下!”
少年兀自不服道:“这人瞧着也不过和我一般年纪,却是如何练出来的上乘功夫?他虽十次点中您肩头,却未伤着您,只怕也不见得是手下留情,多是其中有诈!”
刘一夫脸一沉,正要喝骂,冷不防岑含插口道:“这位兄弟既然不信,下场一试如何?”刘一夫一怔,却见他朝自己微笑点头,心知他自有打算,便不再说话。
少年见岑含应声,正求之不得,冷哼道:“好!我就拆穿你的鬼把戏!”屋外正是一处练功场,那少年径自出门往兵器架上取了一杆长枪,往中间一亮架势,朗声道:“来吧!”
岑含一看确有几分功底,微感讶异,笑道:“我本以为这位兄弟用的也是刀,原来枪法也是一般的精湛么?”
刘一夫微笑道:“此子颇有天赋,来我这儿之前已转益多师,身上确有些本领。这枪法是他先前所学,机会难得,孙少侠不妨指点一二。”
岑含淡然道:“好说。”
少年见二人对答,颇不耐烦,大声道:“谁指点谁,还指不定呢!你到底动不动手?”
岑含不禁微微皱眉,这少年虽有些死脑筋,但满腹直肠子颇对自己胃口,只是恼他先前对白鹿起意,是以存心给他些教训。当下随手捡了块碎石,在地上划了一个圈,往里一站;微笑道:“任你长兵短刃,拳打脚踢,只需让我出了这圈子,便是你赢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