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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商一切看在眼里,苦于无暇援手,一声悲啸中短剑脱手飞出,岑含正全神应对他双手兵刃的变化,这一手飞剑出得毫无征兆,仓促间身法施展不足,短剑擦着脸颊而过,划开一道血口子。所幸他灵觉惊人,避得十分及时,才没中面门。

墨商一击失手,暗叫可惜,身子一滑已到冯一粟那匹倒地的坐骑边上,脚上挑劲,只见地上冯一粟断臂手中的半截断枪凭空飞起,落入了他左手。“神机千变势”随物赋形,枪剑配合又另生奇异变化,乐心见他骤至,心神猛然提起,没等举刀接招,忽地眼前一花,一个身影已挡在前面,正是岑含。墨商枪剑相击,声若龙吟,身法动处二人复又斗到一处。

乐心长出一口气,转头去看李存进,只见他面无血色,双目紧闭,斜斜地靠在南宫翎身上。南宫翎面色黯然,只轻轻点了点头。

乐心悲从中来,掩面大笑,笑声中说不出的苍凉,蓦地笑声戛然而止,只听他冷声道:“墨大侠,你救过我乐心的命,大不了回头我一命还一命。但今日,你们一个也走不了!”身子一动人已上马,乌骓马人立而起,一声长嘶,往人群中扎去,冷芒过处,迎面将一个成德军骑兵拦腰砍成两截,鲜血溅了一地。冲上来的敌将见状胆寒,当时便拨马要逃,只听一声低喝,乐心长刀反撩,那人只觉腋下一凉,紧接着便身子飞起,重重摔落,痛楚尚未传来,猛见一个自左腋下到右肩往上被砍去的人直直坐在马上,竟是自己。

乐心在乱军中横冲直撞,遇成德军将士便杀,刀过处尽是断肢和人头,宛如杀神。这般疯狂砍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地上尸积如山,入眼处再找不到半个成德军服色的人,才终于渐渐停下,兀自脑中一片空白,木然坐在马上,魂不守舍。

正自发怔,忽然几声大吼入耳,乐心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策马往声音传出的方向去,却见冯一粟仍在一群兵士的包围之中顽抗。

他被乐心踢下桥入水,当时便反应过来,拼命游到岸边,撕下衣襟裹了伤,点了几处穴道止血后,复又冲上岸厮杀。无奈回天乏术,兵败如山倒,乱军中恰遇上张处球率众突围,冯一粟不愿留墨商独处险地,拼死助张处球打开一个缺口后,便又掉头杀了回去,试图助墨商突围。是时乐心凶性大发,只一味杀人,竟致全无所觉,被张处球脱身而去。

冯一粟拼死往回杀,无奈伤重,体力消耗远甚于平时,早已强弩之末,勉强往回没冲出几步便被围死,拼到此时,众将士只层层在外围住,独留呼延擎苍一人在圈中缠斗,试图将他生擒。

乐心看得唏嘘,忽道:“我来!”呼延擎苍问声,立时退到一边。

冯一粟仗着一股子视死如归的信念才撑到这一刻,这一停顿时浑身酸软,几乎站立不住,惨白的脸上却有了笑容:“好好好!冯某纵横半生,不能死在无名之辈手里!你小子有这个资格,动手罢!”乐心面无表情,身子一晃,人已不在马上,冯一粟一怔低头,只见他左拳赫然钉在自己胸腹之间,紧接着一阵剧痛传来,脑中一懵昏死过去。

乐心转头一望,见桥上两人仍在激战,二话不说将冯一粟挟在肋下,策马冲上桥头,跃下后左手扶住冯一粟,右手将长刀往地上重重一顿,喝道:“到此为止罢!墨大侠,你瞧瞧这是谁!”话音落处二人当即分开,岑含退到他身前,墨商右手持剑,左手握着半截断枪,望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冯一粟,眼神锋利得像把刀。

乐心缓缓道:“他现在还没死。”

墨商平静道:“他若死了,你也会死。”

岑含亦平静道:“你未必办得到。”

墨商径自对乐心道:“你到底想说甚么?”

乐心冷冷道:“我只想二位都留下,我保你二人无事。”

墨商冷笑道:“你想留着我们胁迫‘墨宗’?”

乐心不语,算是默认,只要这二人在自己手里,“墨宗”要帮张处瑾,就要掂量掂量。

墨商沉默不语,环顾四周,暗道:“如今身陷重围,还有一个大高手在,莫说救一粟,便是我自己想脱身也是万难。不如先应承了他,再相机行事。”左手断枪往地上一扔,右手长剑还鞘,叹道:“也罢,我认栽。”

他武功了得,纵然原地就缚,一时也没人敢靠近,过了一会,才有几个兵卒大着胆子取下他背上长剑,又拿绳子将他绑了。

岑含在一边看着,心知这种雕虫小技定困他不住,走上前去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才道:“得罪了。”点穴之术虽不似传说中神奇,中者如定了身,却能阻碍人身气血运行,使行动受制,不过话虽如此,对于墨商这种大高手也是时效有限。

墨商只冷冷一笑,并不言语。

众人收拾战场,掩埋尸体,弄到日落方才完事。这一战晋军前后夹击,几乎将成德军七千精兵歼灭殆尽,只逃脱了主将张处球,可说大获全胜,但己方主将李存进也英勇战死在桥上,亦不可谓不惨烈,是役乐心斩敌两百余人,岑含独斗墨商,俨然已是军中主心骨,众将心服,公推二人与任圜暂掌军务,由任圜将李存进死讯上报,静待晋王谕令。

话分两头,自那日被擒后,墨商与冯一粟便由岑含乐心轮流看守。岑含亲自施救,冯一粟伤势很快稳定,一日健胜一日,墨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甚么药,虽自狐疑,却也看不出究竟,只是静待冯一粟伤无大碍,便伺机脱困。

转眼大战之后已有三日,这一日,岑含忽将墨商与冯一粟请来自己营帐,解了墨商的穴,说要放人。

二人面面相觑,良久,墨商才道:“你真的要放我们?”

岑含微笑道:“前辈心里难道不是在等冯先生伤势稍愈,行动更自如时,便设法脱身么?我放与你们自己走,又有何不同?”

墨商一怔,却十分冷静,道:“但此事于你却没甚么好处。”

岑含道:“有那么一些。”

“哦?”

岑含道:“起码不用再抱着两个烫手山芋。”

墨商莞尔道:“这说的是我们?”

“自然是你们。”

“怎么说?”

岑含叹了口气,道:“以二位在‘墨宗’的地位,本来放在手里困着是最好的,

但两位武功实在高了些,一旦冯先生伤愈,你二人联手,非我与乐心合力不能敌,但我们俩总不能老盯着你们,这一来二去稍有疏忽,指不定让你们与张处瑾弄出个里应外合,岂非大不妙?若杀你二人灭口,也算能除一大患,然则‘墨宗’不是一般江湖门派,你二人死了,只怕不仅不能打击士气,反倒会引得其余人等下定决心与张处瑾同仇敌忾,殊为不智;又或者将你二人弄出个伤残,废了武艺,放在手里倒是方便,可惜二位性子刚烈,稍有所觉只怕以死相拼,就又给绕回去了。是以我思前想后,好像也只有放了二位这一个法子,虽说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再者……”

说到这里,忽然正色道:“墨大侠于我和乐心有过救命之恩,这一次也算有点私心,权当是报恩吧,从此两不相欠。我已吩咐下去不得阻拦,你二位走罢。”说着背过身去,将搁在案上的黑剑掷还给墨商,便不再看二人。

墨商单手接过,默然片刻,道:“足下于人于事洞察入微,叫人佩服。我墨商生平从不受人恩情,但你既是报恩,那便另当别论,今日之后你我两清,来日交锋,无需容情,告辞!”说着一抱拳,头也不会地走了出去。

二人出了帐子,冯一粟忍不住道:“宗主?你真信他?”

墨商叹道:“我也看不甚明白。此人心机深沉,是个劲敌,他虽说报恩,只怕另有所图,切不可大意。”冯一粟点头称是。

二人对话间已近营门,果如岑含所说,并无人阻拦,当下不敢耽搁,展开身法,一路奔出晋军大营,直往镇州城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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