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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较已定,几人各自散去。日子过得不紧不慢,城外的人憋着一口不上不下的气,城内的人度日如年,就这般心里默念着,终于走到了这个月的二十九日。

日落月升。这一日夜里阴云密布,死死挡住了月光,伸手几不能见五指,可说是老天都在帮忙。时近三更,岑含、乐心与南宫翎换上夜行衣,照先前计划,悄无声息绕到镇州城北门,施展轻功翻越城墙而入。南宫翎武功差着二人不少,但轻功却十分高明,连乐心都逊了三分,忍不住啧啧称奇。

三人进了城,左穿右插,不多时到了李再丰府邸,纵跃腾挪直奔书房,却没直接进去,而是上了屋顶。乐心与南宫翎负责察看四周,岑含则揭瓦窥探屋内,确认并无伏兵,才由门而入。

李再丰正端坐椅上闭目养神,乍见三人进来,本能站起了身。

岑含随手摘下蒙面的黑布,轻声道:“是我。”

李再丰松了口气,苦笑道:“倒是不早不晚,我差点以为你们不来了。”说着打开了旁边一口不起眼的小箱子,拿出三套成德军军士的衣裤铠甲,道:“你们等会儿穿上这个与我同行,我会将你们安排在我的人里,到时见机行事。”

岑含插口道:“今夜城头上的安排还是与先前一样么?”

李再丰点头道:“差不多。张处瑾这头后半夜是齐俭,‘墨宗’这边依旧整夜都是冯一粟。”原来镇州城断粮已久,即便是守城的军士,诸如树根树皮、老鼠蟑螂之类也都吃得差不多了,然则张处瑾仍不死心,除却自己那些暂不愁吃的心腹和只听命于墨商的‘墨宗’,将其余人等都由昼夜轮换改成了四班轮换,半日一次,以一名诸将和三名副将分守四面城头,作为保存体力的权宜之计。

岑含乐心听着李再丰说出这消息,都不由冷笑。

南宫翎忽道:“那齐俭能耐如何?”

李再丰闻言怔了怔,暗道:“这些人心倒是细,看来今日大事可期。”答道:“无需多虑。此人武功稀松平常,也不是甚么智谋之士,不难对付。”

岑含点头道:“那就好。这件事咱们一定要做得滴水不漏,你的人……”

李再丰打断道:“这个大可放心,今夜去的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兵卒,跟随我多年,都是可以相信的兄弟。”

岑含静静听他说完,道:“如此万事俱备!等上了城头,咱们相机而动。我们三人首要制住冯一粟和那齐俭,而后解决城头那些‘墨宗’弟子,记住万不可伤他们性命!李将军这边则严密监视,在我们动手时留意周围风吹草动,有任何异状须及时传达!切记!待一切就绪,便放绳索拉咱们的人上来,只需有半数人上了城头,大功便告成了!”

三人迅速换上衣服,出了书房,展开身法直奔李再丰指定的地点,暗中等候,不多时李再丰果然带着兵卒路过,三人身子一晃,不动声色混入了队列。李再丰事先早有安排,是以其他人都只作不知,如此走了一阵,终于到东门,上了城头。

李再丰上去与值宿将领寒暄了几句,随后将对方换了下来,接着大手一挥,三员副将各自领兵从城墙上奔赴其他城门,原先当值的兵卒则由各自城门而下,回去休息。岑含三人交换了一个颜色,依次站在了门楼前偏左的三个位置上,正与冯一粟有些距离,夜色漆黑,冯一粟也果未察觉到出甚么异状。

很快所有军士各自就位,站在城头居高东望,不远处的晋军大营尽收眼底。李再丰上前与冯一粟打了个招呼,随后进了门楼,过没多久又走了出来,先是自南往北巡视了一阵,而后回到门楼前与冯一粟并肩而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似想起了什么事,走过去对岑含三人道:“你们仨进去拿些热水出来,给众兄弟喝了暖暖身子。”

冯一粟听见他话,不由叹道:“眼下光景李兄尚能体恤军士,真是难得。”

李再丰回头苦笑道:“都是我亲手带出来,哪能不心疼?”随即转过头来,不动声色地压低了声音:“里面共十二人,你们小心行事,别弄出大动静。”这话说得极快,三人会意,躬身领命,不急不缓进了门楼。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乐心与南宫翎抬水拿碗走了出来,李再丰皱眉道:“怎么这么磨蹭?”说着走上前去,只听乐心轻声道:“已经料理了,岑含在里边。你告诉冯一粟,齐俭请你俩进去喝酒。”李再丰会意,假意叹道:“齐大人也真是,连个热水都不帮忙准备,还要咱们自己进去烧。罢了,你们先给弟兄们抬过去罢!”声音不响,刚好能传到冯一粟耳朵里,乐心与南宫翎躬身领命,抬着水拿着碗,默契地往与南宫翎相反的方向去了。

李再丰故作尴尬,走到冯一粟身边,试探道:“冯先生,齐大人请咱俩进去喝一杯。您看……”

冯一粟眉头微皱,暗想如今兵士连个饭都吃不上,这狗官却在里头喝酒,心里说不出的厌恶,语气冷淡道:“李兄自己去罢。我在这儿守着,就不奉陪了。”

李再丰面色一僵,露出为难的表情,低声道:“这齐大人是留后身边的红人,他既请咱们,最好还是不要驳了他的面子,且进去喝两杯应付应付,再出来也就是了。”

冯一粟满脸冷笑,森然道:“只怕我进去后,他就没了喝酒的兴致!”袍袖一拂,大踏步往门楼里去。一进门,见齐俭背对自己,斜斜靠在一张椅子上,似是十分惬意的样子,心中鄙夷之意更甚,嘲讽道:“齐大人不仅酒喝得舒服,这椅子坐得是更舒服啊!”见他不答,嘿然笑了几声,运气转冷道:“外面弟兄们吹着冷风,想喝点热水都要自己煮,大人却在这儿好酒伺候着,难道不觉得良心不安么?”

齐俭恍若未闻,仍是一动不动。

冯一粟心里泛上一丝异样,只觉哪里不对,环首四顾,猛然发现这屋里只有齐俭一人,念头尚未转过,忽然脑子一懵,紧接着眼前发黑没了意识,一下扑在地上。

岑含站在他身后,长长吐出口气,喃喃道:“反应还真是快,险些误了大事。”这时李再丰正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状忙转身掩上门,只见岑含微笑道:“都好了,接下来等乐心他们回来。”说完将冯一粟挟起,放到屋内隐蔽处去。

过了一阵,乐心与南宫翎拿着空桶和碗回到门楼里,岑含随即道:“接下来就是那些‘墨宗’弟子了,听李将军说都在咱们东门这儿了。人不多,我看了下也就三十出头,这伙人饿了这么久,想必反应也都慢了,你俩去北边,我去南边;大家动作麻利些,别出纰漏,明白了吗?”

乐心笑道:“放宽心!这点事要是拖你后腿,我回去不得挨板子?”南宫翎亦正色点头。三人相视一笑,除去身上成德军兵士的衣裤,又恢复了原本的一身夜行衣,只一闪身便已出了门。

夜色正浓,黑得越发沉闷。东门城墙上三道黑影迅疾如电,仿佛鬼魅游走在夜幕之中,每过一处,便倒下一名‘墨宗’弟子,待李再丰出门楼时,已然悉数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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