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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岑含厚起脸皮,一本正经问道。

“孙大夫真不认得我了?”曲听风话中带着些许笑意,脸上也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岑含很不配合地摇了摇头。

曲听风眯起了眼道:“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昨天在贵医馆门前咱们还见过一面。”

“一个乡下大夫哪敢称贵人!这么说来……”岑含假装低头回忆了一下,才恍然道:“您是昨日蔺小姐身边的那位公子?”

听到蔺溪的名字,曲听风心里一暖,抱拳道:“在下曲听风。”

“哦,”岑含却没再多往蔺溪身上引,微笑道,“曲公子怎么有雅兴来这荒郊野地啊?”

曲听风道:“在下本只路过,离得还有些远,无奈这鼻子太灵闻到了烤鱼香,心生好奇,便过来瞧个究竟,不想是孙大夫在此处。”

岑含心里好笑,这人胡说八道的本事倒是一点不比自己逊色,顺手拿起剩下那条烤鱼,道:“既如此,那便是缘分了。曲公子若不弃,就留下来尝尝我这乡下人的手艺如何?”说着将烤鱼朝他扔了过去。

曲听风轻轻接住,眼珠子一转,鼻子凑过去深深吸了口气,赞道:“好香!我却之不恭了!”

岑含看在眼里,暗赞此人谨慎。这个闻味的动作自然至极,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但实际上在这个简单的动作里,对方早已极为熟练快速地试了毒,转念间曲听风已在原地坐下,大口吃起了鱼。

岑含怪道:“不过来坐坐么?”

“鱼太香,等不及了。”曲听风又吃了两口,才接道,“孙大夫经常来这里钓鱼?”话说着手腕几不可见地一抖,两颗石子如电光般直奔岑含面门。

岑含点点头,宛如未觉。两枚石子飞到他面前两寸时,忽而齐齐转向掉进右边草丛,这是他才装作怔了一怔,愕然道:“怎么回事?”

但曲听风和鱼都已不见。

仅仅一怔之间,曲听风人已到他身后,手掌已悬在他头顶百会上!

如果现在站在他身后的是别人,那这个人现在多半已经是个死人。

但曲听风没死。因为岑含没有感觉到杀气,一个没有杀气的人做这样的事,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试探。

所以岑含根本没有动。

“你真不会武功?”曲听风终于放下了手,语气里充满了费解。

岑含这才“吃惊”地转过身来,愣了一阵,而后摇了摇头。

“那你医馆里怎么会有两个高手?”

岑含盯着他,忽然冷冷道:“那是家叔。以前曾为大唐天子上阵杀敌,另一位是他在军中的忘年交。曲兄还想知道甚么?”

曲听风一怔,有些不好意思,歉然道:“如今有人要对蔺姑娘不利,正好事又出在贵医馆门前,加上我又察觉到令叔二人武功不俗,所以才了疑心出手试探,真真是得罪了!来日曲某定当备上厚礼,登门请罪!”

岑含面色缓和下来,皱眉道:“是这样么?不知是谁要加害蔺小姐?”

曲听风摇了摇头道:“一些江湖上的恶人。孙大夫身不在江湖,还是少知道为妙,以免惹祸上身,无辜受牵连。”

岑含恍然道:“原来如此,蔺姑娘会不会有事?”

曲听风坚定道:“一定不会!”

“曲公子喜欢蔺小姐?”

“那是自然。”曲听风眼里闪动着异样光彩,“自那日一见钟情,曲某今生便非蔺姑娘不娶,但教我有一口气在,便会全力护他周全!”

岑含道:“不知曲公子可有把握对付那些恶人?”

“不是可有,是一定要有!不过她心里却似乎没有我,”曲听风自嘲地笑了笑,摆手道:“算了,我何必跟你说这个,你又不懂。”

“我懂。”

“你懂?”

“若你真心爱一个人,那心心念念的便都是她:吃饭时想着她,喝水时想着她,发呆时想着她,走路时也想着她,一刻不见她便心神不宁。所以哪怕你现在与我聊着,心思想必也已飞到了她那里。”

曲听风笑道:“看来你果然懂,却不知那位让你魂牵梦萦的姑娘现在何处?”

岑含抬起头,淡淡道:“在天上罢。”

曲听风怔住,语塞良久,才道:“我多嘴了。”

“没事。”

曲听风缓缓道:“虽说有些不一样,但我也失去过珍视之人,这其中的痛苦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岑含转过头看他。

“是我师父。”

“你师父?”

曲听风幽幽道:“你可听说过,朱梁贞明年间,曾有一支义军揭竿而起反,讨伐暴君?”

岑含想了想,道:“似乎听一些从北方来的人说起过。”

曲听风点头道:“这义军首领毋乙便是我师尊,而这千余义军,便是我摩尼教众。”

“摩尼教”一词岑含闻所未闻,不禁起了好奇心,道:“摩尼教又是甚么?”

曲听风淡然道:“世有道教,佛教;有摩尼教又有甚么好奇怪?只是修道者求个顺其自然,修佛者求个明心见性,而修我摩尼教义者,求的是光明普照,世间无恶!”

岑含忍不住赞道:“好个‘光明普照,世间无恶’!”这与“墨宗”也可说异曲同工。

“只是人心鬼蜮,满世污浊,要使光明普照又谈何容易?”曲听风叹了口气,接着道,“纵如我先师当年拼尽全力,也不过如投石入湖,只泛起些许波澜,终于还是一败涂地。”

岑含安慰道:“我听老人家说过,春秋时越王勾践虽为吴王夫差所败,但他忍辱负重,厉兵秣马卧薪尝胆十年,最终打败强吴成就霸业。今日曲公子所受挫折比那勾践不如罢?为何如此轻易便灰心了?”

曲听风怔怔看了他一阵,忽大笑道:“枉我跟着恩师闯了多年江湖,也算见过大世面,今日经孙大夫提点,才醒悟是自己心志不坚,谢过了!今日一谈甚是投机,不如你我以后也别‘孙大夫’、‘曲公子’地叫了,我称你孙兄如何?”

岑含笑接道:“那我便称你曲兄。”

“好!今天多谢孙兄的鱼,来日我做东请客!”

“那我是占了大便宜了。”

曲听风笑着站起了身,道:“我尚有别的事,先告辞。”

“不用说又是蔺小姐的事罢?”

曲听风嘿嘿一笑转身而去,身法一经展开,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岑含这才缓缓起身,往荒林深处走去,白鹿倒是安分,只静静待在住处,并未外出,看上去有些孤孤单单。联想起方才与曲听风一番话,岑含忽心生歉意,走过去轻抚其后颈,叹道:“鹿兄,真是难为你了!来日你若遇见合适的伴儿,便随它去罢。”

白鹿看了他一阵,忽低低叫了一声,摇了摇头。

岑含笑中带着些泪光,道:“我都过去了,你也要过去,总不能跟着我孤独终老。老伙计,不用担心,你我是一辈子的好友,若真有这么一日,我也会时常去看你。”

白鹿又低鸣了一声,俯下头往他身上蹭了蹭。

这场景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岑含忽想起当年并肩杀狼群,闯江湖,上战场的光景来,道:“鹿兄,今晚小弟就留在这里陪你,咱们跟以前一样,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说着又拿起钓竿和篓子,笑道:“不过得先解决晚饭。”

晚饭不用说还是鱼。

家乡的夜远比别的地方更让人踏实,星星在天上一眨一眨的,好像在跟人说话,此情此景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也让人倍加珍视眼下的宁静。这样的夜,最好的享受莫过于一觉睡到大天亮。

但岑含还是惊醒了,被“人”的声音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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