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峰寒风凛冽，积雪纷飞，道路虽不陡峭，却也难行。如今的颜渊将自己紧紧的裹在雪山麋鹿皮的碎料制成的大衣里，这是村长为奖励颜渊找到大岩花特意花了一两金子从荣城买来的。若不是这件抗寒的新衣和母亲亲手缝制的棉靴，光凭意志，颜渊怕也无法到达这里。

颜渊是在大约五天之前开始爬山的。他在宁不凡留下的掌印附近等待了一天，没有等到“仙人”出现，就决定上山寻找。颜渊也知道自己就是在赌，可是全村人的生计和母亲的伤情都逼迫他必须相信，相信有一条路通向的不是绝望，而这希望就在牛头峰的尽头。

颜渊聪慧，登山头三天颇有计划，食物饮水都有准备，路线也有设计，虽然辛苦却也顺利，甚至还收获了珍惜的药材。可随着越走越高，温度和道路的考验越来越强。一天之前，颜渊遇到了一头高山雪狼。高山雪狼通人性，知道登山的人大部分都是实力强大的修士，所以它们从不主动攻击人。但它们也知道，很多人会死在山上，成为免费的午餐。现在，已经有三头雪狼跟在自己身后了。宁不凡已经不仅仅是颜家村和母亲的希望，而且也是他颜渊活着下山的唯一希望了。

“请仙人救我颜家村……”颜渊一边走一边喃喃的重复着，他不能停下来，也不敢停下来，他怕自己一停就再也起不来了，也怕身后的雪狼会趁虚而入，拿自己做了点心。一天一夜未睡的颜渊十分疲惫，他已经到极限了。

宁不凡看着这一切颇为不解，这孩子为什么要登山？为了修行？可他还不是修士。为了采药？似乎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到底是什么理由让一个如此年幼的少年如此执着？宁不凡想知道答案。

想到此处，宁不凡魂力一开，传音给齐天到：“齐天，我去下面的山峰上修炼，你就去须弥戒中休息吧，那里有一座大湖，你会喜欢。”听了宁不凡的话，巨龟有些茫然，但随着一道神力进入体内，它立刻就忘我了。宁不凡顺势将其收入了须弥戒中。得到了神力的齐天完全不在意这突然的变化，反倒很高兴的在须弥戒的大湖中舒舒服服的睡着了。

办完这一切，宁不凡缓缓落在了牛头峰上，那朵雪莲花依旧在随风缓缓摆动，似乎再大的风雪也只能让她轻轻的摇摇头。

宁不凡站在崖边低头看着下方踽踽独行的颜渊，距离两千丈，在修士眼中也不过是个小点罢了。宁不凡自言自语到：“你是为了这雪莲吗？”

这时的颜渊似乎心有所感，突然抬头一看，以他的眼力是看不见牛头峰上的宁不凡的，但要么是鬼使神差，要么干脆就是幻觉，他就是觉得那仙人在看着自己。一股希望之力顿时而生，他的身体竟是发出了淡淡的暗金色光芒！

“咦？这孩子居然要启文？”宁不凡心中诧异，如此虚弱的状态也能启文？

颜渊自是不知道自己的状态在外人看来多么诡异，他就是觉得被一股喜悦的力量所充斥，仙人就在山上！他必须坚持，他必须一刻不停的走下去。这风、这雪、这山，都不能阻止他完成使命！他想大喊，告诉那仙人自己来了，可他没有力气，只能继续不停的走下去。

启文很难，就像荣离离，要在合适的地方专心修炼，要有丹药辅助，要有前辈护法，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在启文，知道自己为了完成启文要去做什么。宁不凡很想出手帮颜渊一把，可又觉得这么做似乎是在破坏一个神圣的仪式。

……

正在颜渊苦苦前行的时候，在遥远的中州深处，一座风景秀丽，冬日里依旧绿意盎然的山谷之中，一位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正在一处别致的阁楼上饮茶。他盘膝坐在窗前，面前的无忧木茶几上放着一把极品拓符石雕琢的茶壶，壶壁上符文闪动，宝光氤氲。青年神色淡然，淡蓝色的长袍似有水波涌动，玄妙异常。就在青年饮完一口香茗，缓缓放下茶杯的时候，一个老者的身影出现在了阁楼里。

那青年没有回头，而是平静的问道：“风老辛苦，不知事情如何？”

那老者答道：“目前，一切顺利。”

“目前？可是有什么变数？”

“有。延圣门季奉贤传来消息，可能有其它势力也盯上了那里。”

“谁？”

“此人据称来自耀州，有造化护道，实力强大，不简单。”

这青年眉头微微一皱，伸手摸了摸腰间玉佩，说到：“耀州宁家？耀州如今群雄逐鹿，宁家志在夺回耀州之主的尊位，现在不会派族中天才去荒州一个偏僻之地，更何况这事我只是偶然从师尊处知晓，宁家避世万年刚刚复出，不可能知道。”

“那我通知那边无需理会。”

“不！这事不过是我的一个猜测，有无宝物尚在两可之间，这人在此也可能是个巧合，毕竟只是我的私事，不要因此污了书院圣名。让季奉贤小心行事吧，做好我交给他的事，承诺自会兑现。”

“也好！”

这老者就要离去，那青年又是问道：“风老，不知启文到底何意？”

老人略作思考，斩钉截铁的答道：“天意！”

“何解？”

“这天下众生不知有多少亿万，能否启文全在天意，难以人为。有人悟性不好，有人条件不足，甚至有人不幸夭折！正如少爷五岁启文，二十岁成就明悟，感文之境就能融合坎兑双月之文，这自有书院庞大资源的功劳，但我书院天才无数，又有几人能与少爷比肩？少爷天之骄子，就是天意！众人籍籍无名，也是天意！否则，何来秩序，何来这修士世界稳定昌盛！”

“多谢风老解惑，小子受教了！”

老者没有回答，身影瞬间便从阁楼里消失了。风老不是奉承，这一点青年清楚，即使他认师尊为主，也没必要如此自降身份。

“天意吗？天之骄子吗？天道无情，倒也只能如此吧……”阁楼再次沉寂，只剩灵茶幽香缓缓飘荡……

……

颜渊亦步亦趋，仍在坚持，无论是体力和精神，都早已超越了自身极限。每登上几丈，颜渊都会摔倒一次，然后再挣扎着站起来继续前行。每次站起来，他身上的符文光芒都会更亮一些。宁不凡就这样盯着颜渊看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走了五百丈，颜渊已经意识不清了，只是靠着一股执着在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宁不凡甚至觉得，这山风是不是有点太大了，这碎石是不是有点太锋利了，这路是不是有点太长了，这鬼老天是不是有点太为难一个孩子了。宁不凡魂力散出，赶走了跟在颜渊身后的雪狼，但几经犹豫，最终还没有使出其它手段来帮助颜渊。

又过了一个时辰……

又过了一个时辰……

颜渊走到了牛头峰下，双眼无神，衣衫破裂，各处伤口流出的鲜血早已冻结，但是坚持到现在路已经没有了，要想登顶必须攀上最后的百丈悬崖！

虽然颜渊周身的启文气息已经十分浓烈，可谓光芒四射，但宁不凡明显感觉到颜渊的生机不足，若不能及时启文借天地之力灌体，怕是性命不保，就连那耀眼的启文之光似乎都是一种警告，越接近危险越明亮。

宁不凡终于忍不住了，他以魂力传音对颜渊说到：“停下吧，无论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

听到这来自脑海身处的声音，颜渊暗淡的眼神似乎明亮了一点，他心中喃喃：“仙人果然在山上，我就要成功了……”

随后，颜渊艰难的抬起了右手，抓在了悬崖凸起的一块冰冷坚硬的岩石上，他没有在意那句“我可以帮你”，他只知道自己的坚持是正确的，他要走完最后的路，他要站到宁不凡面前亲口说出那句他重复了无数遍的话！

在这一抓的瞬间，颜渊的本命符文终于浮现而出，缓缓漂浮在其背后，散发着耀眼的暗金色光辉，也让颜渊头顶的宁不凡第一次因为一个人彻底的心神震动，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