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飞花看她两抹慈眉藏禅机,一对善目显佛光。皓齿轻启露梵音,一身青衣古檀香直叫人见了觉得亲切。海飞花自幼丧母不曾记得清自己娘亲的音容相貌,此番见了这妇人的模样果真跟自己梦中相差仿佛,心头忍不住一酸掉下眼泪来,哭道:“你不是海飞花的娘亲,快些放飞花下来!”
这妇人见海飞花哭闹个不休,扭头对旁边的丫鬟笑道:“这丫头看着粗枝大叶满不在乎像个假小子却不想心儿也是多愁善感跟玉儿似的。云儿你就认她做你的小妹怎么样?”
那云儿摇曳着两湾盈盈秋水将这俊俏可爱的飞花妹子映入心池,果然是出水芙蓉惹人喜爱。海飞花也止住哭闹闪动着两片粼粼波光把那婀娜多姿的云儿姐姐融入脑海,真好似海上仙莲令人神往。二人怔怔地瞅定对方并无一言。
海飞花看她面容冷艳,身材姣好,披戴五彩锦衣曳紫摇红,骑乘追风骏马扬威耀武端的是英姿飒爽的一代女侠,又记忆起刚才自己还嘲弄过她,脸上不觉得一红,说道:“飞花只有一个李大哥……你这贼婆娘快放我下来!”说着却斜了一对凤眼,偷看那个丫鬟。
那云儿也是不屑道:“妙音也只有玉儿一个妹子,夫人不必为妙音操心。”说完也觑着一双春瞳偷窥这个丫头。
吴氏看这两个丫头片子俱是口里不说心中已动,楚云生逢乱世家破人亡,天下虽大却也是形单影只,孤独无依。这海飞花虽是不知身世如何但女流之辈落草为寇也定要同五姑娘一般也是个命苦之人。吴氏看这二人性情相通又各自倾心便有意撮合二人义结金兰,当下把楚云唤到近旁,只把海飞花抱将过去,笑道:“妙音,接好你的妹子。”楚云也是一脸坏笑地把海飞花接到黑风疾的背上,伸出两手就把她搂在自己怀里。
海飞花如同一只小猫似的被这两人抱来抱去,不禁恼怒道:“快些放本姑娘下来,否则要你们这些黑了心的地主老财的好看!”
楚云冷笑道:“姑娘小心了,这马儿性子烈脾气大。若是惹怒了它,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说着便与吴氏一块纵马扬鞭,绝尘而去了。
海飞花经她这么一吓唬顿时记起了方才那股妖风便老老实实地偎在楚云怀里不敢妄动,嘴里却不服气道:“我不会认你个小丫鬟当姐姐的!将来传扬出去岂不是坏了自家的名头?”
楚云笑她道:“谁想要你这个匪妹子?不与你玩笑了,我等是从大兴府前来寻找王公子下落的。适才看到王公子与姑娘待在一起,只要姑娘肯将王公子交与我们,我们便不计较你杀人之事放你北去如何?”
海飞花冷眼瞧着二人,只把小嘴儿一撅,说道:“飞花本是微寒布衣不曾结交过什么王侯将相也不认识什么王公子!大兴府莫不是没有人了,竟然差了两个女流之辈外出寻人?”
楚云伸手往她脑瓜上面轻敲一下,嗔怪道:“休要瞒我!灵霄剑庄的苏玲珑小姐你可曾认得?”
海飞花听楚云提到苏玲珑不禁大惊失色道:“苏姑娘?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楚云笑道:“苏姑娘也是我的朋友。正是她告知我们公子的下落。海姑娘不必忧虑我等寻找王公子的用意,这位夫人乃是公子的生母吴四娘。此番公子落难,夫人放心不下便与云儿一块出来寻找公子。”
海飞花不想那百无一用的书呆子竟然还有一个名震江湖的母亲,不禁好奇起来,伸过头去细细打量吴氏,笑道:“倒也有一些相像呢……飞花自小就常听那些走街串巷的说书人讲起前周万统年间的江湖旧事,尤其爱听‘浪子负宝走异乡,鸾刀伴剑闯天涯’的段子了。飞花正是仰慕四娘子的巾帼英姿才习得一身武艺,出来闯荡江湖的。”
楚云看她说得津津有味也来了兴趣便要海飞花细细讲与她听。海飞花笑她道:“亏你还是个武林中人,如何连这家喻户晓的江湖双飞客的故事都不知道?那负宝浪子本是个白衣剑客名叫顾惊鸿……”
“别说了!”吴氏突然柳眉上挑悲情戚戚,怒目圆睁哀意深深直唬得楚云、海飞花立时闭住了口。吴氏也不搭理她们,催着马儿走了一程,转进一家客栈。那楚云也赶紧跟了过去。
三个人住进客栈,吴氏和楚云便开始缠着海飞花软磨硬泡逼她说出王知古的下落。海飞花不愿意放走这么个活宝便宜了五姑娘那个恶婆娘却无奈二人逼得甚是紧急,不禁眉头一皱乌珠一转计上心来,笑道:“既然二位救人心切,飞花怎敢相难。我本与王公子约定要他在南门之外候着我。只是因我一念之差劈死了无赖蔡三得罪了此间恶霸蔡将军。他如今正发动人手,布置岗哨满大街地捉拿我,只好等待夜黑人静之时再偷偷爬出城去。”
楚云听她如此说来,不禁皱紧眉头说道:“你们分明是要往北去的,如何却叫王公子在南边等你,莫不是又在耍什么鬼心眼?”
海飞花赶忙摇头道:“姐姐……岂不闻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想那蔡将军能称霸此间,横行当地绝非那泛泛之辈。他定是已经知晓我有北上之意,必然会在北边的路上埋伏人马专等飞花前来送死。我若安排王公子往北走反倒是羊入虎口,正中了那恶霸的圈套。何况如今我已经成为了瓮中之鳖,性命不保。二位的功夫高深莫测,纵然我使伎俩耍手段又能做成什么事情?”
海飞花被楚云听出来破绽,赶忙东拉西扯找了一些理由牵强附会一番。楚云给这丫头片子一声“姐姐”喊得心里美滋滋的竟然相信了她的鬼话,点头笑道:“妹妹想的真是周到。”
海飞花听那楚云称呼自己为妹妹,不觉面上通红只把脑袋瓜儿一耷拉吞吞吐吐了半天一句话儿都没有说出来,心中恼道:“如今稀里糊涂地与她认了姊妹就成了一家人。我若是再要算计她岂不是让外人看我海飞花的笑话了么,这可如何是好?天底下哪里有强逼着别人做自己妹子的怪事,真是岂有此理!”
楚云新添了一个妹妹自是欢喜非常,当下又缠着海飞花要她的生辰八字。海飞花看着她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还真跟个姐姐似的,直教人觉得亲切便不由自主地说出自个儿的生辰八字来。那楚云算了又算,惊奇道:“不想妹妹竟然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人呢,就是时辰晚了一些,也算没有排错了辈分。”
“嗯?天底下还真有这么巧的事情……我还以为都是书上骗人的呢。”海飞花瞧着楚云一张俏脸笑成一枝吐蕊幽兰,一对亮眸蓄满含情春水才知道这空谷兰草非爱孤芳自赏,恃才傲物只恨生不逢时,知己难逢。海飞花看得心里好似打翻五味瓶,竟然与那楚云相拥在一起,哭哭啼啼个没完没了。吴氏也不觉动容,只叹二人姊妹情深,赶忙躲了出去。此正是:孤云行天悲寂寥,海上飞花一世飘。风雷齐聚云作雨,巨澜卷花飞云霄。
这两个丫头叽叽喳喳地聊了一个白天直等到月上中天才与那吴氏悄悄地溜出门来。
吴氏见海飞花两手空空没有个防身之物便把那越女宝剑又交到她的手上,笑道:“你既然与妙音成了姐妹,我也拿你当自家亲人。若是再要提防你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么?”
海飞花只把宝剑又系在背上并不曾说出一个“谢”字。吴氏也不怪她,只对楚云笑道:“你这妹子也是知道害羞了。”楚云笑而不答,招呼海飞花上马。
海飞花一见之下又皱紧眉头,气道:“我又不是你家的小猫,不须这般殷勤爱护!”说着便看她鼓气于胸,大喝一声,踏壁而行,跃至檐上。吴氏和楚云见她在屋檐之上步法迅捷犹如离弦快箭一跃绝尘可以生风,身形灵活好似脱笼狡兔一跳腾空几可揽月,只在房檐上跳跃几下便不见了她的踪影。
吴氏对楚云笑道:“看这身手果真跟小猫一样,难怪身子骨如此得轻灵。”说着便与楚云催着马匹往南边去了。
这二人骑着马匹来到南门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只见那城墙根下一水儿立着十几个壮汉,胡须漫卷,狞目大开,屏气凝神,不敢懈怠。城墙之上亦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遍插旌旗,戒备森然。两扇城门也是被五十斤重的铁锁看得严严实实。
蔡家的爪牙们见有人深夜出城便纷纷涌上前来喝道:“什么人好大的狗胆,不知道蔡将军宵禁的命令吗?”
楚云冷笑道:“哪家子的蔡将军出得这般霸王法令?此乃官道凭什么只许你来就不许我往?”
众大汉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又欺负来人都是女流之辈便吓唬她们道:“此间蔡将军就是青天大老爷,我等不认识官府告示只照蔡爷口谕行事!看你们鬼鬼祟祟,半夜三更急着出城莫不是跟那妖女有什么干系?”
众人正在那里争执不下,不知何处有人叫道:“你等休放跑了妖女的同党!”这群爪牙左瞧右看也看出是何许人喊得这一嗓子。但是值此多事之秋便要事事小心,处处谨慎。凡事都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下不容三思举刀便往吴氏和楚云砍来。
楚云慌忙从背上取了青虹剑招架,吴氏也拔出绣鸾刀来与众人厮杀。那青虹剑甫一出得鞘来便是青光铺天,杀气盖地。楚云挥剑劈砍,敢当其锋者无不立时碎为齑粉。吴氏舞动两把绣鸾刀好似两只飞鸾凌空展翅,漫天嬉戏,千变万化,神鬼难测,来犯刀兵纷纷打落在了地上。这两人二马直杀得千军丧胆万马惊心,只一番厮杀下来众人手中兵械尽毁才知道这小妖女确是有一些妖法,俱是被唬得魂飞魄散,抱头鼠窜了。
只说镇子上有人夜闯南门直惊得蔡家大院鬼哭狼嚎,鸡飞狗跳。那蔡将军当下尽调家中爪牙一块往南门走了,把吴氏、楚云二人围困在城门之下。
海飞花躲在附近的房屋上,见得蔡二领着大队人马到南边去捉拿妖女,便知道这水已经给自己搅浑,可以摸鱼了,当下催动内力,甩开步子,循着来路往北边去了。这海飞花到得北门一看,那些守门的爪牙果然为了抢份功劳,争个元宝都跑干净了,心中大喜,赶忙挥动宝剑斩关落锁,一路逃出生天。只是苦了楚云她们替自己顶缸。
那蔡二领着众人到了南门,刚刚与仇家见面就气得横肉直抖,浓眉直跳,一对鼠目闪血光,,一只鹰鼻吐怒气,当下挥起手上的鬼头大刀招呼众狗子们喝道:“报仇雪恨!”
众爪牙俱是提棒举刀,人人奋勇,个个争先都奔着大元宝扑杀过去。这楚云、吴氏使尽浑身本事招架这群疯狗,无奈大家俱是要钱不要命了,杀退一波再来一波。又是一场苦斗下来,狗子们却是越杀越多了,里里外外地围了好几重。
二人直杀得手脚酸软,筋疲力尽却依旧冲不出包围。正是无计可施之时,忽听得万千喊杀声中有一犀利之音划破夜空呼啸而来。众人慌忙扭头看时只见一道流星一闪而过,倏忽而逝,众人不禁惊疑骚动起来又听得几声惨叫,却是几个领头冲锋的大汉不知何故天灵粉碎,脑浆四溅,倒地气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