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七回(十六)(1 / 1)富春江畔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只说那刀锋活似下山猛虎来势汹汹,胡烈每逢杀人时都是青筋暴起,目眦尽裂,腾突跳跃,嘴里面还呵呵呵地怪叫不止犹如魔鬼一般,彼方还未交手就先已夺气,焉能不败?那兴隆镖局的镖师们见胡烈发了疯病,都先吓傻在那里,拿着刀枪剑戟竟也是不敢妄动的。屠刀呼啸而下,背后的张黑吾惊呼一声,身影一晃抢上前来,那胡烈觉得身后的风声嘿嘿一笑,手腕一翻钢刀往身后面撩过来。

张黑吾骈出二指,指缝堪堪地夹住了胡烈的钢刀,竟然是纹丝不动!众人看得正在惊异的时候,那一边的几个后生一拥而上,一齐纠缠住了胡烈,把那肩膀往他的腰眼上面狠狠地撞过。那胡烈虎背熊腰何其壮硕,几个小后生宛如一头撞到了铜墙铁壁之上,纷纷仰面摔在地上,摸着肩膀,捂着脑袋,连声呼痛不止。

堂上的赵钦等人见胡烈闹得出格,纷纷站起来喊他不得无礼。一旁的军汉们哪一个敢过来拦阻胡大爷杀人?

那胡烈性子早已经焦躁起来,当下只也不搭理赵钦等人的呼喝,把那钢刀撒手一推,竟把张黑吾推了一个趔趄,险一些跌在地上。那胡烈呲牙咧嘴,赤手空拳地走上来教训这些个小杂种。

那些镖师们纷纷呼喝着胡烈无礼,都退到了那老镖师的身旁。胡烈冲上前来,左右两边捉起来两个后生只做那宛城死典韦,两下里一阵乱打乱劈,竟把众人都打散了,连那张黑吾竟然也近不得身前来。胡烈大喝一声,把手中的两个人儿一齐丢下,几步跃上前来,把那醋钵儿大小的拳头提将起来,大骂道:“老秦狗,看胡爷爷一拳打不死你!”那拳头带着风声望着老头子的胸膛上面打出去。

兴隆镖局的众位镖师们的脸上都不见了一点的血色,更有人差一点叫出声来:“王爷!”眼瞧着这赫赫有名的阴山苍龙就要命丧江南,从嬴堇身后蹿出来一个白面的后生,挡在了胡烈的面前,那胡烈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这后生的胸膛之上,只听得“啵”的一声闷响。胡烈“啊呀”一声,竟满地里乱窜起来。那后生也是一个屁股墩儿坐在地上,两眼一翻竟然晕厥过去。张黑吾与众位镖师这才冲上前面,将王爷又保护起来。

“憨夫,憨夫!”那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从围廊的柱子后面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那白面后生嚎哭道:“我的好徒儿啊,你可死得是太冤了!你……你放心就好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为师我会把锁儿照顾妥当的。”

“沙大胡子,有你这么当师父的么!”那白面的后生忽地从他的怀里坐将起来,张着一对眼珠子骂道,“什么时候就知道占你徒弟的便宜也就算了,你……你竟然连锁儿这么个小姑娘都不放过,你还有没有人性了?”说着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却摸着自己胸前庆幸着:“还是多亏了锁儿她想得周全,把这藏了毒针的棉甲叫我穿上了……这孙子的手可不得抽筋剔骨地疼上一个月!”

“藏了毒针的棉甲?”沙大胡子啧啧称奇,“锁儿这小妮子以前多傻的一个人儿,跟你也学得坏了,竟然也偷起都督的宝贝来了。”说着却又愤愤不平起来,“这么好的东西王爷他老人家都没有,你这孙子却得了来,真是还有没有王法了?”

只说这胡烈如此一闹,事出突然直把众镖师吓得魂飞魄散,这会子都只顾着到嬴堇面前的大献殷勤去,却给满堂里的人儿都瞧在眼中,自然也逃不过赵钦与孙全的法眼。

待得堂下这一段闹剧堪堪收得场来,赵钦这才从位子上面站了起来,捋着花白的胡须,说道:“叫外面的来客把随身的兵刃卸去,方可进来拜见!”

那镖师们都瞧着满堂的兵刃,断不肯丢掉兵刃也不敢挪步。赵钦望着堂下的许多军汉们,沉吟半晌才道:“你们都撤下去吧。”众官兵应声而去。那兴隆镖局的镖师们一看赵钦撤下了这一干武夫,也便把身边的随身兵刃都也收拢起来,叫几个老道的镖师守在堂外专门看管这一些兵刃。众人却都把短刀匕首暗暗揣在怀中,有意无意地围住了嬴堇,随着张黑吾一齐到了堂上。

张黑吾让人把礼帖呈上前去,在下面抱拳道:“兴隆镖局总镖头张黑吾合镖局上下问王爷安好。”说着领着身后的众人打了几躬。

赵钦翻看了一下那大红的帖子,冷冷的道:“江湖子弟江湖老,江湖恩仇江湖了。张总镖头怎么也热衷起交往我等这些粗鄙肉食者来了?这只怕与江湖的规矩不合吧。”

张黑吾笑道:“王爷说笑了,我等走五湖四海的镖路,做着五湖四海的买卖,就要交五湖四海的朋友。只要是犯不了五湖四海的王法,便是阎王爷儿的银子我等也敢赚!我等虽说是习拳练武的一介武夫,但终究是商旅之人,凡事都要以利字当头,哪里有这么许多的繁文缛节来束手束脚的?”

赵钦听得笑将起来,却拿着一双虎目望后面来瞅,说道:“祖宗们定下来的规矩自然是有其中的道理,似我等做后辈的智术短浅自然难以体会其中的好处,如何可以随意指摘呢?若是不尊祖制岂不是连自个儿的祖宗们都不放在眼里了,天底下哪里会有这样的道理?”

那张黑吾一听赵钦如此说来倒也觉得有理,一时间面变得红耳赤张口结舌了。猛听得后面的那叫憨夫的小白脸嘟嘟囔囔着道:“祖宗的规矩是来治祖宗的江山,现下的江山都不知道是谁家祖宗的了,哪里还有什么规矩?”

满堂里的人儿都给他说得忍俊不禁,赵钦冷笑道:“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将不国。礼、义,治人之大法;廉、耻,立人之大节。盖不廉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人而如此,则祸败乱亡,亦无所不至。况为大臣而无所不取,无所不为,则天下其有不乱,国家其有不亡者乎?你们秦人数典忘祖至如此地步,只怕亡无日矣!”

堂下的镖师们都是大眼瞪小眼地愣在那里,隔了好半晌,后面的沙大胡子才期期艾艾地说道:“那个你老人家讲得通俗一点,文绉绉地我们都听不懂了。”

他这么一说闹得满堂里的气氛顿时松弛下来,众人都笑了起来。忽而,后面有人高声问道:“敢问王爷,有何办法可以大张四维,重整山河?”

赵钦一双虎目闪闪放光,盯着后面那灯火阑珊之处,徐徐说道:“不知道是哪一位好汉在此啊?”

俄而,后面挤过来了一位老镖师,那连城的豪门都瞧他生得一对墨眉似剑直入花白两鬓,两只蜂目若星可察秋毫之末,面如止水威严自露,豺声未振戾气已现。众人看他长得奇特都说这老头子来头不对了。

赵钦来来回回地打量了他好几遍,不动神色地问道:“不知道这位老先生有何指教?”

那老头儿只略略地一抱拳,说道:“老朽是兴隆镖局的镖师,小时候读得一些诗书,识得几个大字,也甚是推崇这儒家的道义。今日闻听王爷在此说起那‘礼义廉耻’四个字来,自觉颇为在理。只是不知道王爷欲行何政,在天下伸张礼义廉耻?”

赵钦掀须笑道:“自然是要恢弘古法,教化子民的。”

那老头儿说道:“教化子民善之善者也,然则恢弘古法却实在是不敢苟同。”

那赵钦的眼球不觉一亮,坐直身子问他道:“老先生何出此言?”

老头儿说道:“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帝王不相复,何礼之循?”

“唔”赵钦摸着花白的胡须,微微点头道,“言之有理,莫非老先生觉得这礼义廉耻便是一无是处的么?”

老头儿笑道:“昔日管子有云,‘国有四维,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何谓四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耻,礼不愈节,义不自进,廉不蔽恶,耻不从枉。故不逾节则上位安,不自进则民无巧诈,不蔽恶则行自全,不从枉则邪事不生。’老朽以为此言大善,然则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正所谓‘人定胜天,今必胜古。’欲张四维,我等自有办法,何须用恢弘古法?”

赵钦冷笑不止,拍着桌案说道:“好一个‘人定胜天,今必胜古’!说得好,说得好!那么老夫倒是有一个疑问,你们秦人有什么办法来在天下伸张礼义廉耻呢?”

“轩辕之时,神农氏世衰。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农氏弗能征。于是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从而一统天下,奠定华夏。而后方能惜物爱民,肇造文明。”老头儿双目间忽地锋芒乍现起来,高声答道:“人可贫贱,不可受辱;可富有,不可糜烂。国民不必好战,但必有血性与阳刚。见义不为,无勇也。丈夫胸有浩然之气,虽仁爱,不失刚强。故《司马法》说:‘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君子以仁为本,以义治之,故君子必不敢忘战。方今天下动荡,枭雄并出,烽烟遍地,兵连祸结。百姓备受干戈之害,黎民遍尝倒悬之苦。所谓‘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此言不虚。敢问诸位魏晋风骨之辈,清静无为之流,以为这‘礼义廉耻’四个字可以削平这乱世么?”

这一番话说得满堂里面鸦雀无声,连赵钦脸上也不那么自然了。

“说得好,真不愧是赳赳老秦,快人快语,真是痛快!”那堂下忽然有人大声吆喝起来,一会儿就看见胡烈被几个荣兴府的家奴搀扶着到了门外,听得那老头儿讲得这一些“富国强兵”的调调儿最是欢喜,当下推开两旁的人儿,摇摇晃晃地闯进来,对着老头儿作揖打躬道:“先生真乃世间高人,胡烈有眼无珠,多有冒犯,还望先生见谅则个。”

“胡烈!”那孙全拍案而起,作色道,“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还不给我滚出去!”

那胡烈见孙全发怒,当下竟然也不敢再怎么言语,忙忙地朝着堂上打一个千儿,又歪歪扭扭地出去了。

孙全转过头来,看着那老头儿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说道:“你们秦人久在北边征战,怎么知道我江南风俗如何!我大宋虎踞江南八十一州,路有德江之险,地连南岭之雄。田肥地沃,国富民丰,岁无水旱之忧,时有管弦之乐,天下莫可及也。我江东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智勇足备之士,文武双全之人车载斗量,不可胜计。更兼我大宋兵精将勇……”

不等他聒噪完,那老头儿仰天大笑起来:“古人有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今观尔等所作所为,不过是胡人在江南的守土官长,做着那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地乱谈什么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真是不知天下有羞耻事!”

“大胆!”那孙全脸上一顿羞臊,掷杯于地上,一旁的厢房里面立刻闻声涌出来无数的刀斧手。那些镖师都大叫起来,从怀里取出匕首短刀来团团护住了那老头儿。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