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雷州岛上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先是有无名氏的文章接连爆出万帆会通秦的“黑幕”,矛头直指雷州的小姓家族。这些文章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在雷州岛的城镇乡村贴得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接着,就有一些来自许氏家族的激于义愤的“纯良百姓”涌上街头,开始大肆搜捕那些里通外国的秦人奸细。当然,他们判断黑白的标准也很简单——那就是凡是雷州的小姓家族都该被杀。许多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掉了脑袋,被打砸抢烧的人家更是不计其数。
浪里漂听闻雷州各地均有骚乱,于是命令陈家在各地驻军进行弹压。但是雷州的军队都是许陈两大家族的子弟兵。浪里漂本以为许陈两家不合,许家人在岛上闹事其意必然在陈家。陈老员外定然会全力镇压。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陈老员外跟许大棒子是穿连裆裤的,他这一招臭棋,非但没有调动陈家兵,反倒便宜了许大棒子借机大开杀戒。
陈老员外推脱有病不能视事,更不许陈家军队擅动分毫。于是,许大棒子越俎代庖,指挥许家的部曲出动了。
这些丘八不肯胳膊肘儿往外拐,自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他们冲上雷州各地的街道,立刻就跟那些“纯良民众”打成一片。这些以杀人为业的家伙们随即对雷州的小姓家族展开了一场专业的也更为疯狂的屠杀。他们见人即杀,见屋即烧,子女玉帛,扫数悉入于许家,致令海水为赤,尸首如麻。
许家人每到一地就到处放火,他们冲到哪里火就烧到哪里。许家人除用火作为杀人的武器外,还用纵火作为灭迹的手段。每次当他们抢掠完一处商铺或民宅后,便随即付之一炬。特别是雷州治所雷州府烟起数十道,屯结空中不散,如火山,紫绛色,致令全城陷于万丈火海之中。这场大火自许家军队出动之日起,此落彼起地一连烧了七、八天,直到下了一场大雨才被浇灭。大火过后,雷州城内十之八九的房屋被烧掉,各种华美建筑物和前朝遗留的文物古迹几乎毁坏殆尽。
杀人是许家人的“主要任务”:他们首先要斩尽杀绝的是里通外国的海、霍、李、张等八家,其次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但被杀害的八家小姓毕竟有限,遭殃的绝大部分都是平民百姓。其实,在浪里漂命令各地军队进行弹压的当天晚上,许大棒子就基本上控制了整个海岛。虽然有几家小姓对此进行抵抗,并一直继续了四五天,但总的说来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的。大部分死者都是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被许家军屠杀的。许家人凡遇民人无问缘由尽情杀死。有幼孩未满二三岁者亦斫戮以为戏,匍匐道上。妇女四十岁以下者一人俱无,老者无不伤,或十余刀,数十刀,哀号之声达于四远。其乱如此,可为发指。以至于在五姑娘上岛招安的时候,车队所经雷州各地仍旧是尸骸塞路,臭不可闻。
对于雷州的财物,许家人也是垂涎已久的。他们自跟随浪里漂起兵时,忍受缺粮乏饷的煎熬,冒着酷署苦战,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盼望得胜之后好大发一笔横财。不料,浪里漂对于军伍约束甚严,又有五姑娘、陈老员外、杨老刁这些人的掣肘,结果,许家人在战争中出力死人最多,但得到的赏赐却少得可怜。这令政治地位得到提高的许家人颇为耿耿于怀,认为自家人只得了一个跟陈老员外平起平坐的虚名而已。
因而,此次暴乱一开始。压抑许久的许家军就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发而不可收,开始了肆无忌惮的抢劫。他们成群结队先抢商铺,再挖地窖,接着就挨家逐户地搜抢居民财物,直到掘坟盗墓,甚至连不少建筑物上的木料装饰也被拆下来,运回老家去。为了抢掠财物,他们残杀了大批的居民。在抢劫的过程中,许家人之间也不断发生争斗。各地的街上经常出现许家士兵成群结队火并的情景。不仅上街的部队横行无忌,四出抢劫,连留在城外看守营寨的老弱兵勇也空营而出,入城参加抢劫。甚至负责警卫许大棒子将军府的兵勇和各营长夫厮役等后勤杂役人员也都进城搜刮财货,肩挑手提,成群结队,一日往返数次。有些军中文人、府上幕客,因为有辱没斯文的嫌疑,不便参加抢掠。但他们看到士兵们个个腰缠手提,又分外眼红。于是,纷纷用低价争购士兵抢来的赃物。以至于出现了各员自文案以至外差诸人,则人置一簏,有得辄开簏藏纳,客至则侧身障之的可掬丑态。
许家人在烧、杀、抢的同时,还肆意糟蹋妇女。他们随意闯入民宅奸**女,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大街上拽曳青年女子,哀号之声令人不忍听闻。凡四十岁以下的妇女,几乎全被他们奸淫或掳掠回家乡或偷运连城贩卖。一时雷州各地,河海上下,到处是许家军满载赃物和妇女的车马、船只,在震天动地的哭骂声中押向各地售卖。许多老年人为救护自己的女儿或儿媳,许多幼儿因哭喊着和母亲难舍难分而遭杀戮。
作为雷州岛的另一大势力陈老员外和其子陈布及其部曲团练。他们得了陈老员外严令,在许家人暴乱的整个过程中,谨守营垒只作壁上观之,各军俱是毫无作为。更有那随机应变之人改头换面参与其中。陈布就在此事变中获资数千万,除报效五姑娘若干外,其余皆落入自己的腰包。
经过这样的浩劫,雷州几乎变成一片废墟。满目残墙断壁,遍地破砖烂瓦。连许大棒子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说,自前周泰德乱起,生灵涂炭殆无逾于今日。后来,五姑娘接管雷州岛后,面对这幅残破景像也感到善后无着手,感慨道:“一座空城,四周荒田,似居百年之后度旧。无屋、无人、无钱,纵是管、葛居此亦当束手。”其残破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