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汉子俱是长得肩沉体阔,膀大腰圆,又使得势若猛虎的刀法,力道生猛异常,此番给钢刀在中间一格,几个人虎口发麻,浑身震得一颤,踉跄几步。小丫头的脊梁硬实得很,却也给压矮几分,倒也便宜他趁势疾出右腿旋风一般朝着几个人下盘扫将过去。四个壮汉腿上着了一绊,立时撇了钢刀,仆倒在一地鸡毛之中。
剩下的三个军汉挺着长枪绕到小丫头侧面举枪来刺,早被那李大虾飞身挡在前面,右臂只一圈把三杆长枪牢牢夹在腋下动弹不得,左手发力在枪杆上重重一拍。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三杆长枪被他一掌拍作了两截,这三个汉子宛如触电一般,抛了兵刃踉踉跄跄地连退了几步,手掌火辣辣地疼个不停,摊开来看时虎口上被震裂出一道血口来。
“好力气!”这几个军汉无不大惊失色,也不管这些老幼妇孺了,狂呼乱叫地跑没了踪影。
“哼,这才打了这几下就吓跑了,还真是不怎么解气呀!”海飞花嘟着小嘴儿,在后面跳着脚骂他们道:“再要欺压百姓,叫本姑娘看见你们,非得揭了你们这一张狗皮呢!”
海飞花叽叽喳喳地还没有骂够,后面一群吃屎的孩子雀跃着围上前来,扯住她的衣角欢呼道:“看新娘子喽,看新娘子喽!”
海飞花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脸上先羞红了一片,说话也不利索了,说道:“你们……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啊?怪可怜介儿的。”
“孩子?真是没大没小的!”一群小孩子抹着嘴巴上面的鼻涕,大声嚷嚷道:“我们都是你的七舅姥爷。”
海飞花秀眉微蹙起来,伸出手来挨着个儿地在这些小脏娃儿的脑瓜儿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说道:“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占姐姐的便宜呢!”
这群小屁孩子还不依不饶起来,指定旁边的李大虾,叫嚷道:“你这小臭妮子敢对老人不敬呢!小李子,你怎么娶了个这么不懂规矩的小媳妇?”
“小李子?”海飞花看着旁边笑得分外尴尬的李大虾。
李大虾舔着自己薄薄的嘴唇,不好意思道:“这些人都是我家的亲戚……他们辈分高,辈分高……”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海飞花把蛮腰一掐,连连跺脚道,“这辈分高不高的,是你们李家自己的事情呢。跟我们海家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你快跟他们说清楚,咱们俩的关系还……还没到他们想的那个样子呢!”
“咋?你们俩都多大了,这几年全在外面东游西荡,还不考虑自个儿的终身大事?你看一看你们在外面胡混的这几年,我家小八子的孩子,也就是你的七舅姥爷都能出来打酱油啦……”后面李大虾的七大姑八大姨一起围上前来,大家吵闹着,拉扯着他,似乎把方才的惊险都忘却了。直到海飞花跺着脚丫,说道:“你们再在这里扯上一阵,许大棒子也要来打酱油了。”众人这才意犹未尽地闭住嘴巴,随着海飞花他们一起往浪里漂住的府邸逃命去了。
浪里漂攻下雷州府以后,起初考虑到战后百业凋敝,民生困顿的现实,他严令军中诸将官不得大兴土木修建府邸,只宜延用雷州各官衙或者富户的宅院为办公住宿之用。他自己就率先垂范,把雷州府中修建的最华丽壮观的原宋知府衙门据为己有,号曰“正九重天府”。
只说饱暖思**是人之常情,浪里漂也是不能免俗的。他攻占雷州以后,被众人推为雷州之主,俨然成了啸聚海岛的一方土皇帝,那贪图享乐,骄奢淫逸之心潜滋暗长起来。住进知府衙门以后,就热衷于多纳妻妾,广蓄奴仆,至于三四千人之数,十倍于原来的宋知府衙门之人,顿生宅邸不足用之感。
于是,众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虽然先前明令不准大兴土木,建造楼馆。可是对原有的旧宅进行修葺总不算违令吧?有了这个由头,浪里漂就开始名正言顺地扩建府邸,每日兴工役必至千余人,毁官廨民居,取其砖石木植,开拓府院,大建楼阁,兴造年余,至于房屋千数百间,括地一百五十亩,自知府衙门直到西关,几乎占了雷州府城池的半壁。
此刻,雷州岛上虽说是乱世如麻,但这座“正九重天府”依旧如往常一样显出一派祥和宁静的景象,宛若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一般。但是总的来说,在雷州府到处是残垣断壁、满目荒凉颓败之中突兀着这样一片华丽壮美的楼榭亭台,实在是别具一番讽刺意味的。
府衙前面虽然增加了许多守备的士兵,但这些士兵个个蓬头垢面,人人衣衫褴褛,好似一群叫花子慵懒闲散地坐卧在府门下面晒太阳,打瞌睡。他们把府门前弄得满地污秽,臭不可闻。甚至海飞花引着这么一群难民来到府上寻求庇护,都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和警觉。
府中上下照旧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府上的小丫鬟们都穿着漂亮的衣服,说说笑笑地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到处都显出一派喜气洋洋之景。唯独在府院右面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面才能感觉到府外的悲惨气息。
在这里挨着院墙搭起了十几处棚子,数千逃难进来的难民在这里挤做一堆。他们衣衫单薄,在刺骨的秋风中颤抖着,呻吟着,抱怨着,叹息着。女人们小声地呼着老大爷,哀哀哭泣。孩子们在母亲的怀抱里缩做一团,哭着喊冷叫饿,一声声撕裂着大人的心。但当府院外面有急促的马蹄声或者兵士的呼喊声传来,他们就暂时忍耐着不敢吭声。从许家人暴乱以来,每天都有上百的难民涌进这里避难。虽然在府上设有粥棚放赈,但难民的死亡率却愈来愈高,特别是老年人和儿童死得最多。今天刮东北风,冷得特别可怕,谁知道明天早晨又会有多少大大小小的尸体被抬送到乱葬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