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飞花他们才一进府,就被两个老仆人驱赶到这里来自生自灭。当时天色将晚,正到了晚饭时刻,几个小厮抬过来一口大锅,锅里面盛着的大米粥都可以照出人影来。难民们一拥而上,你争我抢地争着这一人一口都不够的稀粥。
这个时候,鼓声、钹声和锣声骤起,还混杂着爆竹声和歪着脖子使劲吹奏的乐师们奏出的刺耳笛声,一片嘈杂。这是浪里漂一日午睡,在梦中构思出来的曲子,取名“碧海潮生曲”,是浪里漂最得意之作。虽然在别人耳中这曲子与噪音没有什么区别,但浪里漂却乐此不疲,每有宴会总要演奏这碧海潮生曲,而且要一直持续到他用膳完毕。
只看不远处的荣光大殿上面朱门半开,一些端着玉盘金盏的小丫头们说说笑笑地进进出出。盘盏之中香气四溢开来,惹得棚子下面抢粥吃的难民们,肚子里面都“咕噜噜”地叫个不停。
海飞花刚才还在酸溜溜的感叹着民生多艰,这个时候闻到了这菜肴的香气,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子烧了起来。她娇叱一声,蛮腰一纵,猫儿一样跳过来,挥了一阵王八拳,把这些杯盏碗筷都砸碎在了地上。小丫头们都被这疯猫儿吓了一跳,都大呼小叫地跑散了。
李大虾上前还要扯住她,不准她在这里胡闹。那海飞花哪里肯迁就于他?小胳臂一拽,就把他拖着上了大殿,直到脑瓜儿狠狠撞在了一堵“铜墙铁壁”之上,头顶上响起一声炸雷来:“哪里来的野孩子,在这里放肆!不要命了吗?”
“野孩子?!”海飞花气得额前的刘海都差点倒竖起来,瞪着一双杏眼往上瞧,见到那一张夜叉似的鬼脸,更是差点气晕过去:“好嘛,包蛮子!你最近长能耐了,敢骂我是野孩子?”
“哎呀,原来是花妹!”包蛮子吐着腥红的大舌头,差一点跪在那里,挥着巴掌狠狠抽打自己的一张糙脸,连声说道:“我有罪,我该死……”
海飞花说道:“你不是赖在灵霄剑庄,吃苏家的白食么?干什么回来了?”
“吃白食?你把我包蛮子当什么人了?你们从庄上一走了之,苏家人就拿我顶岗!”包蛮子咧着嘴巴说道,“我从苏家是下得了厨房,上得了厅堂,外加还打得了流氓。他家那五百多亩的水田,我一个人就包了一半,人送绰号‘气死牛’。我后来想着花妹,就要回来。那苏胜天还舍不得呢!叫我明年农忙的时候,接着来帮忙。”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兜,对海飞花说道:“花妹,你看这是苏家老爷子给我的工钱,有五两银子呢。花妹你不是总抱怨自己永远少一件合心的衣服么?我这就带着你去买……”
“买买买,就知道你没有出息呢!赶明儿就把你的手剁了……”海飞花跺着脚,急道:“现在雷州都乱成一锅粥啦,你还有闲心买衣服呢!”
包蛮子咧着嘴巴,憨笑道:“这个就不用咱们操心啦。先生这不正在宴请陈布那个小白脸,商量着如何平定这场祸事呢!”
海飞花的脑瓜儿“咕咚”歪在一旁,嘟囔道:“陈布?他跟许大棒子是穿连裆裤的,来这里做什么?”
“来这里告你的状呢!”后面传来霍小玉的娇笑声。海飞花还没回过头来,腰间就被她一把抱住了,说道:“哎呦,海丫头这些日子可把我想死喽!”
“小玉儿!”海飞花鼻子发酸,掉下眼泪来,转身与她亲昵道:“你……你没有事便好,我在江北听说雷州出事了,可吓坏我了。”
霍小玉一身劲装结束,腰肢用横版紧紧扎缚住,腰间悬了两柄绣鸾刀,脚上穿了一双小蛮靴,真是好一个巾帼奇女子。她看见海飞花抹眼泪,就不屑一顾道:“哪里有你说得这么危险,我跟着先生,谁敢把我怎么样?”
海飞花把她拉到一边,悄悄问她道:“这陈老员外跟许壮是一伙儿的,陈布来这里要做什么?”
霍小玉跟她咬着耳朵根子,说道:“你不知道呢。这许壮真是黑了心的,他今儿去了陈家,给了陈老员外龙虎令牌,逼着陈老员外跟他一起出兵,到先生这里搜捕那些逃难的人呢!”
海飞花吓了一跳,说道:“哎呦,这许大棒子真的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那么,陈家是怎么说的?”
霍小玉嘟着小嘴儿,说道:“亏得这个陈老员外还算是良心发现,也知道先生是个英明之主。他表面上与许大棒子虚与委蛇,先行稳住了许家。这不派陈布来先生这里通报许壮谋反的事情,先生正在大殿上宴请陈布,要跟他商量如何平定许家叛乱呢!”
海飞花瞪着眼睛,问她道:“怎么?先生要依靠陈老员外除掉许家棒子吗?”
霍小玉说道:“这个就不清楚呢。先生把所有人都支开了,也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唉,想当初大家在一起是那么的一团和气,怎么就走到今天这般光景呢?”说着,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连说不明白。
海飞花扭头看着烟云缭绕的荣光大殿,心中异常沉痛起来:“内伤是最致命的,表面上看不出来,却伤在了心上。雷州岛要变天了。”
当日深夜。雷州府。龙虎大将军许壮的府邸。
陈布率领从各地秘密赶来,已经潜伏城外数日的自家部曲三千余人奉浪里漂密令,在城内陈家子弟的接应下,自雷州府东门而入。一行人快马加鞭行至距龙虎大将军府几百米远的地方,陈布令从人皆下马,数百人分成一队,他自率一百余人率先趋向大将军府。
守卫将军府的军兵见是陈老员外来谒,陈布手中又有龙虎大将军府出颁的令牌,以为是有紧急军情,立刻大开府门。
陈布率手下人即刻涌入,喀嚓数刀,龙虎大将军府数十门卫均在片刻被陈家人砍掉了脑袋。
隐约听见大门处喧嚣,许壮忙命从人掌灯,很不情愿地从床上坐起。数日之内,各地“捷报”频传,许壮为此颇为自负。晚间多饮了几杯西域葡萄酒,十分舒坦之余,忽然被惊醒,令他十分不快,暗自思忖:“军情再急,怎敢扰本将军的清梦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