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荣兴府分金大买市
雷州岛全伙受招安
浪里漂因为包蛮子的死而失魂落魄,他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恍恍惚惚地逛荡回了重天府。府衙前几个小丫头站在那里,瞧见浪里漂回来,都一起哭着迎了上去,说道:“先生,先生。小玉儿殁啦!”
浪里漂宛如五雷轰顶,浑身一颤摔下马来晕厥过去。众人抢上前来,抚前胸捶后背地忙了半天,浪里漂才悠悠醒转过来,茫然四顾道:“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就……”
小丫头们哭诉道:“都是霍小香干的好事!她黑了心的,胡说什么霍小玉勾结许壮,意图谋害先生。府上的那些难民们知道了这事儿,都闯进后殿来辱骂她,说她跟许壮勾勾搭搭,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赶都赶不走。小玉儿心气儿极高,受不了这样羞辱,当时就吐了几大口血,人接着就不行了……”
浪里漂瞪着眼睛,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掉个不停,嘴上却说道:“如此也好……也好……早走早好。”他从地上站起来,马也不骑了,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往重天府上走去。
入夜时分,雷州岛各地已经悲伤逆流成河。各家各户都披麻戴孝,哭声震天动地。正九重天府中亦是因着霍小玉、包蛮子的死而缟素高悬,大摆灵堂。那些不省事的难民们全被赶出府来了。阖府的人儿都在荣光殿上为霍小玉守灵。那长一辈的想她素日孝顺,平辈的想她素日和睦亲密,下一辈的想她素日慈爱,以及家中仆从老小想他素日怜贫惜贱、爱老慈幼之恩,莫不为之悲号痛哭。却无一人为包蛮子掉一滴眼泪的。
海飞花因着包蛮子的死,心里仿佛给戳了一个大窟窿,李大虾陪在她身边又哄又劝如今都止不住她抹上一路的眼泪。他们刚进城中就撞见那些从府上出来的难民笑嘻嘻地说那霍小玉如何被自己骂死的。
海飞花只觉心中又似给这些家伙们狠狠地戳了一刀,不觉的“哇”的一声,直喷出一口血来。
李大虾慌慌忙忙上来,扶着她问:“是怎么样的?”
海飞花摆手道:“不用忙,不相干。这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
这一口血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循声来看时又都群情激愤起来:“看啊,是海飞花!是海飞花!还有李大虾!”众人看他们只有两人,显得势单力孤。大家皆气他们放走许家族人,让这些遭受许家屠戮的小户人家失却了“报仇雪恨”的大好机会,这个时候正好可以向他们讨还血债。
“不要放跑他们!”众人纷纷围上前来,海飞花擦了一下嘴角边的血丝,绣鞋儿狠狠夹了一下马肚皮。那大马吃痛,嘶鸣一声,奋开四蹄,一溜烟就跑没了踪影。众人又哪里能阻拦得住?
李大虾从后面喊道:“花妹你今天够累的了,咱们还是休息一夜,等明早再去不迟……”他还要纵马追上前去,早被自己的几个七舅姥爷们揪下马来了。
海飞花狂奔烈马一直到了正九重天府前,只见府门大开,两边灯火,照如白昼。乱烘烘的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海飞花跌跌撞撞地下了马,忙忙奔至停灵之室,痛哭一番。
彼时浪里漂先失爱将,后丧宠妾,真是心肝俱裂,已经病倒床上不能视事了。那正九重天府的丧事如何筹办,自然就落到了陈老员外、陈布、陈虎、许大、许腾、许超几个岛上紧要人物的头上来。大家伙儿这个时候都聚在荣光殿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霍小玉往日的好处与趣事,气氛融洽至极,丝毫看不出这些家伙儿方才还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陈老员外最近不知道怎么搞的,都已经过了耳顺之年,伤春悲秋的小资情绪却泛滥开来。哭的泪人一般,正和许家人等说道:“咱们这雷州岛上,谁不知这小玉儿贤淑得体,是先生的不可或缺的贤内助。如今伸腿去了,可不叫人悲痛叹怜!”说着又哭起来。
众人纷纷劝道:“人已辞世,哭也无益,先生又病倒不能理事了,咱们且商议如何料理要紧。”
陈老员外拍手道:“如何料理!不过尽咱们所能罢了!”这里正说着,只见海飞花与几个姊妹带着刀剑也都赶将来了,站在那里睥睨众人道:“霍小香在哪里?”
陈许两家的人儿皆不敢作声。气氛正是尴尬的时候,外面忽又乱将起来,有小厮过来禀告说,霍小香见自己的姐姐死了,不胜悲切,在灵柩前面也触柱而亡。此事更为可罕,满屋的人都称叹不已。陈老员外遂与众人商议,要以霍小玉同等规格的礼节殡殓之,一并停灵于荣光殿后面的登仙阁。
海飞花转头望着陈布,冷笑道:“这下可好了,霍小香死了,也算是死无对证了。陈布你可算是安心了吧?”
陈布耷拉着脑袋不说话,海飞花说道:“李大哥方才也说了,要咱们都莫问恩仇,前仇旧恨全都一笔勾销。我今天来此不是为了报仇雪恨的,但是小玉儿还有小香的死,陈布你总该给我一个说法才行!”
陈布舔了一下嘴唇,跟海飞花四目相接道:“这个……小玉儿和小香的死罪责在我,我愿为二人摔丧哭灵以示我悔悟之心,你看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哗然,都私下里说道;“霍家人算什么东西,竟然叫陈老员外的儿子为两个小丫头片子作儿子,真是天大的笑话。”陈虎等陈家弟子脸上皆有愤恨之色。
海飞花看着他面如止水,只摇头冷笑道:“你根本没有悔过之意,又何必如此作践自己,掩人耳目呢?我海飞花也不是刁钻刻薄之人,不会做这等羞辱他人的事情。但是,陈布你要记住了,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今日,你们作恶可以侥幸得脱,但是早晚要受报应的!”她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