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节有意要逗自己的老婆开心,只故弄玄虚地说道:“嗨呀,你不知道我今日从大内值宿回家,坐在轿子里面打瞌睡,迷迷糊糊地就听得耳边有人悄声地说道:‘我乃酆都天子殿前罚恶判官。你王知节利欲熏心,做下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原来你今日阳寿尽了,该到阴曹地府受些惩戒的。只因婉儿公主虔心向善,如今阎摩罗王奏了玉皇,却免了你的罪罚,给你一个改过自新,将功赎罪的机会,望你好自为之。如若怙恶不逡,再行恶事,就只等受那铜柱油锅之苦……’一下子就惊醒过来,却不见有人。我正纳闷是何人捣鬼,就听得仪仗前面出了事,急忙赶过去瞧,看见一个从雷州来的汉子,自称叫王仁的,说是他有你在连城的一位故人的书信要交到府上。我一看他手中的珠花就知道定是海飞花这个小丫头不肯安分守己了,又一联想到方才在轿子中的鬼神之言,觉得这等将功赎罪,改过自新的机会莫不是要着落在此人身上?故而,我把那人安排在三味轩上暂住,到书房来一看信件果真应了这等机缘!”
“你就会打趣我呢。这生死鬼神之事不可浑说啊。”婉儿把海飞花的书信看罢,放在了一边,随手拿起珠花,一边摆弄一边说道:“这事儿全是靠着海姑娘周旋接待才得以成功,我又有何功德可言呢?”
王知节笑道:“公主这就过谦了。想那海飞花若不得公主好言相救,现如今还在刑部大牢里面羁押,哪里会有面圣的机会,更不要说去雷州招降王必用了。如今能修成正果,一则仰仗圣上天威,令远人宾服。二则是有赖公主当日的善行义举,得用其人啊。”
婉儿说道:“这样的大事,官人得立刻上奏天子才好,也叫朝廷早作准备。”
王知节说道:“上奏是一定要上奏的,只不过此事关系重大,咱们一定要慎之又慎才好,不能只凭着一纸文书就断定真假,上奏陈词。倘若事情有变,追究下来可就是欺君之罪呵。更何况,招安之事虽说是向善弃恶之举,可王必用当年飞扬跋扈,在官场中声名狼藉。现如今他要归顺投诚的事情一旦声张出去,只怕朝野之中必然要议论纷纷,到时候人多嘴杂是非多,招安的事情反倒不好办了。”
婉儿说道:“那么官人的意思是该如何应对?”
王知节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在书房中一边踱步,一边摇头晃脑地说道:“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情还要劳烦公主往大内去一趟,将此事禀告皇上。”
“我去跟皇上说?”婉儿把眉目轻轻皱起,就如那一阵和风拂过镜湖,微微起了一点波澜,说道:“官人真会玩笑。自古以来,治国理政本就不该是我们女儿家该做的事情,更何况女子不得干政是祖宗的定制,我岂能违背呢?”
王知节笑道:“哎,公主此言差矣!这祖宗之法是用来治理祖宗的疆土的。现在祖宗留下的疆土也都快守不住了,还谈什么祖宗之法?就拿这个……这个海飞花这个女强盗封作淑人,也不是祖宗之法里所规定的,因为要同这些叛逆打交道,所以才要特事特办的。这就叫‘因时制宜’,实在属于不得已而为之。”
这一番论调本是赵钦鼓吹变法维新,私下里常常说的,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的嫌疑了。王知节作为赵钦的心腹爪牙,时常跟在他身边出谋划策,耳濡目染之下,也就把这些话儿牢记在心,随口而出了。
婉儿冷下一张脸来,不快道:“官人你说的这是什么?如今新兴的,外头听得胡话来,也说给我听;看了混帐书,也来拿我取笑儿;结交些下九流人物也往家里面请。我倒成了陪爷们解闷的了。”说着,眼圈一红,那泪珠就从粉面之上滚落下来。
王知节看她生气,忙不迭向她赔不是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则个。我也只是信口胡说,以后再也不敢了。那些胡话、混账书还有下九流的家伙们,公主若是不喜欢,我就改了它也就是了!公主要是当真气不过,就打我骂我也好。只请公主千万不要因着我这帐臭嘴动了肝火,再要有点不好,岂不是我之罪过也?”
“哼!”婉儿噘着嘴儿,半晌才嘟囔道:“在家里面,你我夫妻二人之间说一说这些话儿倒也无碍。我就怕你如此随便成了习惯,在外面一时大意,随口说出来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儿,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听去了,就是灭顶的祸患了!”
“是是是,公主见教得极是!我王知节铭记在心,时刻不忘!”王知节看她面色缓和下来,才又在桌案后面坐定,只笑道:“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这次海飞花的事情还是由公主出面告诉皇上最为稳妥。”
“这样的国家大事要我一个妇道人家来出面,将来传扬出去,不是要被别人笑话我不守妇道。而且《尚书》有言:‘牝鸡司晨,家之惟索。’此事由我来出面,于国家社稷只怕是不妥吧……”婉儿依旧皱着眉头,思量了半晌,摇头说道:“若是怕此事在朝中有人阻拦,官人何不给皇上写一道密折,密报此事呢?”
王知节说道:“这样的大事瞒一瞒那些五品以下的官吏倒也罢了,只是茅士铿这些人如何能瞒。倘若真是越过这些人上一道密折,早晚事情要捅出来,岂不是得罪于他们?不好,不好……”
婉儿从一旁思量了半晌,说道:“你说茅大人对于雷州招安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个态度呢?”
王知节望了她半晌,作怪道:“公主此言是何意啊?”
婉儿意识到自己此问有点越礼了,只垂首笑道:“没事,没事。就是……就是觉得茅大人在朝中一向都是以和为贵的。如果招安的事情他不反对,就算让他知晓此事,又有什么不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