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低头吃一口茶,问他道:“你就是王仁。”
“啊!”王仁惊得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他不伦不类地鞠了个躬,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正是小人……”
“嗯……”赵德放下茶碗来,摆手示意他坐下,笑道:“听说你是王将军的义子,不知道将军进来身体还康健否?”
王仁不敢坐,小心翼翼地站在那里答话:“是,有劳陛下挂念则个。义父大人一饭斗米,肉十斤,虽已年近四旬,依旧能披重甲,跨烈马,开二石之弓,挥百斤铁枪,颇有当年廉颇之勇。故而常思征战中原,为国效力。义父大人自来岛上以后,对外人绝口不提当年之事。但在家中私下里谈话的时候,每与我等谈论过往,感念太祖对自己的知遇之恩,总至于涕泪横流,不能自已。又每每称颂陛下神文圣武,颇有太祖遗风,得此明君实在是我大宋社稷之万幸之事。对于自己当年冲撞天子之事都甚为后悔。只恨他那时候恃才傲物,心胸狭隘才铸下了滔天大祸。如今秦马猖獗,犯我疆土,杀我子民,正是那多事之秋。义父大人却空怀利器,困于海外孤岛而无所用于国事,实在是愧对陛下,愧对苍生了。”
“嗯,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王将军果然是我江南的伏波将军呐。”赵德点头称许道:“当年在连城的事情,陛下也是有过失的。他做太子的时候,涉世未深,年轻气盛,故而不懂谦让包涵。那武将征战沙场,历来是粗狂豪放的性情,说起话来耿介激烈也是情有可原的。陛下因为一点言语上的不合,就与王将军而大起冲突,实在是太无雅量。王将军因为与陛下争气而恐遭朝廷问罪,他挂印封金,更名改姓,啸聚海岛,做了一方的山大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其中的苦衷朝廷也是知晓的,并不曾因为此事而要惩治于他的。”
王仁听他这一番话,心中纳罕道:“此到底是何人,竟然敢说皇帝的不是?难不成这公子哥儿的权势比当今天子的还要大不成?别看看他年纪轻轻的,竟然是一个大权在握之人,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呐。”
赵德说起话来分外和软,一点也不露锋芒,这让王仁渐渐放松了心情,也敢问他道:“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现居何职啊?”
赵德笑道:“嗨呀,什么尊姓大名的,可不敢当。不过是借着祖宗的虚名,在这里做一个穷官。你不问也罢了!”
王仁见他不肯实说,也就不便多问,但越发认定此人必是一个在大宋官场上面可以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当下对他更是亲近,只说道:“如今雷州岛上变生不测,致使社稷化为丘墟,黎民饱受涂炭之苦。岛上各家皆言大宋乃天命所归,我等叛宋自立是逆天之举,故而受此天谴。义父大人为免雷州百姓再遭天罚,全我等忠孝之义,特地派我来此奉上降书,请求朝廷赦免我等罪过,降旨招安。”
王仁这段话虽然带有一些唯心的神秘主义色彩,但赵德听得比喝了黄山毛峰还要受用。他拍了拍手,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将军还有雷州各家的家主能够顺天应人,纳土归降,使这一方生灵得免刀兵之祸,享我大宋君民之乐,真是功德无量的善举呵!”
王仁忙不迭地附和道:“大人所言甚是,我雷州上下对于大宋皇帝陛下犹如浪子之盼慈母,久旱之望甘霖。请朝廷速派招安使登岛,以不孚雷州百姓之望……”
赵德颔首说道:“我亦是知道雷州这几日来的内乱之事,各家自相残杀,惨不忍睹。那雷州自王将军登岛八年来,岛上各家皆无有理政之才,致使百业凋零,民生也是每况愈下,如今又遭逢这一场劫难,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想必岛上如今的生计是极为艰难的。若你们皆愿俯首请降,归顺天朝,我当奏明皇上,请皇上下旨,命连、信二路尽快拨付金帛粮米至雷州,以解此燃眉之急。”
“多谢大人,有劳大人……”王仁站在那里,点头哈腰地连声道着谢,但脑子里面忽然冒出五姑娘来,暗思道:“朝廷若上雷州招安,五姑娘的事情在岛上闹得这么大,如何能遮掩得过去?”他也知道五姑娘身为朝廷诰命夫人而与雷州海贼们勾结,按照大宋的律法,通匪是要杀头的罪。当下也不知道是该说还是不该说,一时间就愣在了那里。
赵德察觉出他的神色有异,心中作怪,却也不便问他,只说道:“海姑娘近来可好?”
“啊?好好好,甚好……”王仁猛然回过神来,使劲点着头道:“此次雷州内乱,还是亏得海姑娘上岛来,在各家之中奔走周旋,让大家各自罢兵息战,歃血结盟,才算是消弭了此一魔劫。她于雷州百姓是有大功德的。只是那雷州的各家百姓都因为不忘旧日恩怨,故而对她救护仇家之所作所为皆怀怨恨。她家的祖坟都被岛上的人刨了,她在岛上待不住,只得跑到连城去开荒种菜去了。”
“原来是如此缘故呀。”赵德笑道,“我还奇怪这小丫头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去连城开荒种菜了?原来是在老家受了天大的委屈,赌了气就一甩手不管了。”
王仁问道:“这位大人怎么也认得海姑娘?”
“呵,海姑娘的大名在京城谁人不晓得呢?”赵德呵呵笑道,“揍鞑子,扯诏书,还骂了皇上,好事都让她做绝了,京城里面哪一个不说她呢?”
王仁也跟着他笑了起来,说道:“海姑娘自小就是这么一个脾气,在岛上跟着义父大人许多年,喝了不少的墨水,就是改不掉这个火绒子脾性了……就连荣兴府的五姑娘,那么一个霸王似的人物都要敬她三分。”
“怎么?”赵德又不禁皱起眉来,说道:“五姑娘……她也掺和了雷州招安的事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