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一闹,可把连城来的官吏们都唬得面如土色,整个人筛糠似的抖个不停,结结巴巴地连个话也说不清楚。黄氏兄弟心里也是发毛,纷纷拔刀出鞘,站在了王知节身边。
其实雷州岛上的众头领俱是色厉内荏,他们刚刚经历一场内讧,正是人心思定的时候,哪里还有与朝廷为敌的想法?此刻,闹他一闹也是顺着五姑娘的意思来办,不给他王知节一点体面而已。此刻,大家见这些鸟官们都吓得屁滚尿流的,心中暗自得意,再拿眼瞧王知节的时候,却发现王知节不惊不躁,袖着手儿站在那里冷笑不已。
众头领见王知节不为所动,已然是看穿了他们的把戏。他们又不敢真的忤逆朝廷重臣,叫嚷了一阵就各自停歇,气氛一下子就尴尬起来。
五姑娘不得不出场解围。她款款而来,执著金钟,斟过一杯酒来,对众头领道:“知节虽奉君命,特御酒到此,命赐众头领,诚恐义士见疑,我为朝廷诰命,先饮此杯,与众义士看,勿得疑虑。”
五姑娘如此说,众头领还有何话可说?大家当下止住吵闹,纷纷称谢不已。五姑娘饮毕,又亲自斟酒来,先劝陈老员外饮,陈老员外举杯跪饮。然后是各家的家主陆续饮酒,俱饮一杯。随后,五姑娘传命,教收起御酒,却请王知节居中而坐,众头领拜覆起居。
陈老员外领着各家的家主都进前称谢道:“我雷州陈家数万口皆为大宋王朝所成就,多感天子恩厚,于天子左右,力奏救拔。今日,我等等再见天日之光,铭心刻骨,不敢有忘。”
王知节笑道:“知节虽知义士等忠义凛然,替天行道,奈缘不知就里委曲之事,因此,天子左右未敢题奏,以致耽误了许多时。前者收得王仁来京所投浪里漂乞求降旨招安的文书,方知道众义士有此衷情。其日,天子在文德殿上,官家与我等大臣闲论,问起义士,以此知节奏知此事。不期天子已知备细,与某所奏相同。次日,天子驾坐紫宸殿,就百官之前,亲命取过文房四宝,御笔亲书丹诏,特差王某,亲到雷州,启请众头领。烦望义士早早收拾朝圣,休负圣天子宣召抚安之意。”
王知节所言中,前面的一大段话都是应景的官场套话,众人听不太懂也懒得去听。但是,后面要他们去面见天子的话儿可是听得分明。荣光殿上的气氛顿时凝滞紧张起来,包括陈老员外在内的众头领的表情都古怪起来,纷纷说道:“这……岛上大局虽然初定,但其中亦有不少居心叵测,不肯就抚之徒,时刻想着要生出事端来。我等身为家主,保境有责,安民有分。当此岛上局势暗流涌动之时,若是擅离雷州,远赴江南面圣。唯恐雷州有变,有负陛下隆恩。此中内情苦衷还望大人转呈朝廷,恕我等不能离岛入京面圣之罪!”
王知节当然知道这一帮老狐狸,肚子里面是打着什么样的算盘,百般推脱不过是怕朝廷使阴谋诡计,各家的家主离了雷州就要成瓮中之鳖了。于是,他笑道:“自古招安纳降,降人必然是要面圣的。此一环节万不能省略。如果各位疑虑雷州的宵小之徒乘机作乱,可就近在雷州对面的连城面圣。如此岂不两便?”
众头领说道:“敢问天子临幸连城作甚?”
王知节轻描淡写道:“无他,只是眼下长江秋汛将至,遵循我朝祖制,天子要于每年秋后驾临连城江山口巡阅江防,观潮揽胜,大阅三军。今年秋汛已近在眼前,天子驾临连城之日当不在远。各位义士如能在天子驾临连城之时,前往江山口面圣谢恩,于我大宋的国势民心皆有莫大助益。实不相瞒各位,当今圣上也有此等意向。”
“这……”众头领顿时面露难色,但又不好反驳王知节的话。于是,众人纷纷扭过头来,看向五姑娘,希望她能出面解围。
五姑娘笑道:“雷州义士面圣之事还需朝廷定夺,我等身为臣子在这里怎敢随意猜测圣意呢?更何况,此间招安之事虽成,但需要知节善后安排的也不在少数。依我的想法,面圣之事咱们暂且搁置,听候朝廷诏令就好。这个时候,料理一下岛上的其他事宜更为紧要。”
众人都说有理,王知节也笑道:“五姨既如此说,知节全听安排就是了。”
当下众人皆大欢喜,都请王知节居中上坐,五姑娘对席相陪。殿上殿下,皆列位次,大设筵宴,轮番把盏。厅前安排数十乐人大吹大擂。雷州简陋,虽无炮龙烹凤,端的是肉山酒海。当日众人尽皆大醉,各扶归幕次安歇。次日各家又排筵邀请王知节一行人,王知节推却各家邀请,唯独去了陈老员外的宅邸。宴席上,陈家子弟与王知节等人倾心露胆,讲说平生之怀,格外亲密无间。第三日,各家再排席面,到请王知节下榻处请他前去赴宴,却又被告知王知节一行人与陈老员外一同出城游山去了,直至暮尽醉方散。
倏尔已经数日,王知节刻意跟陈家亲近,已经是给岛上其余各家上足了眼药。就在王知节游玩的这几日的时间,从连城来岛上的官吏也没有闲着,对许汶详一番审理下来,终于拿出判词给王知节看,其大意是:“据称凶犯许汶详因雷州事变中,杀伤其同族甚多,又因其妻罗氏被人拐跑,曾于浪里漂巡行之时,拦路伸冤,未获审理,故心怀忿恨。后该犯私开小典当铺,适逢岛上严令禁止,本利俱亏,追念前仇,杀机愈决。当日混进人群,突然行凶,经再三审讯,口供不变,并称别无主使之人,所述各项情形,尚属可信。”
那王知节连日酒宴,早已经醉眼朦胧,不省人事了,得了判词看也不看,大笔一挥就算是认可了。这个时候,从连城传来消息,宿元景几个人在圣旨切责之下,总算是到了知府衙门,如今正等着王知节回连城问话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