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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少鲲不甘心地在陆长歌背后大叫:“慈不掌兵,善不为官。自古治军只能如此!——你上哪儿去?”

“去行刑啊!给自个儿壮烈的一刀,斩断我这妄图苟且的脖子!”陆长歌说道。

魏少鲲被他气笑了,说道:“可以。若自己实在没这个胆子,可以过来找我。我是不在乎割了谁脖子上那个六斤半的。”

赵钦听得后面吵嚷,停下脚步,才一回头,陆长歌已经走到了面前,一头撞进了赵钦的怀中,慌得他赶紧向赵钦作揖赔罪。

“你又何必跟他多言呐?”赵钦微微皱眉,说道,“长歌,你是一个尊贵人,女孩子一般的人品,就不要跟魏少鲲这么个无赖计较这些道义的问题了。他是一个有才无德的小人,跟他说教这些仁义道德是毫无效果的。眼下内有奸佞,外有强敌,国家正处在多事之秋。咱们这些愿意为国效力,志同道合之人更需要不拘小节,精诚团结,不至于因为这些意气之争而使外人有机可乘。”说着,他转过身子,两只沧桑有力的大手抓住陆长歌略显稚嫩的肩膀,说道:“夫略不世出,能总英雄以拨乱反正者,以老夫观之……唯少鲲与君也。”

陆长歌生性恬淡,本就无入仕之念。此次跟随赵钦效力也是因为楚云来江北行刺的缘由,但也只是做一些文案工作,从不参与军机大事的谋划。但自他从军以来,一路上所见军旅之中种种丑恶之事,早令他心灰意冷。此刻,楚云已经放弃行刺的打算,他正筹算着如何向赵钦辞行,却不料这老儿却又说出这样的话来。

“长歌本布衣,久乐市井,懒于应世。请王爷恕在下不能奉命。今番为得云姑娘来此叨扰数月,如今正欲向王爷辞行……”陆长歌不禁皱起眉头来,正要推辞几句。赵钦却已经一揖到地,郑重其事地说道:“吾老矣,愿以家室相托!”众人都是猝不及防,站在那里目瞪口呆。

老王爷如此屈尊下驾显示自己爱才之心,陆长歌这种知书达理的人儿,一时心肠软下来,当下就无话可说了,赶紧把赵钦从地上搀扶起来,说道:“王爷你这是干什么,实在折煞在下了。”

赵钦却在那里不肯起来,说道:“长歌你也是名教弟子,岂不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以公之大才,救乱除暴,匡君辅国,正当其时。为何要自甘堕落,与引车卖浆者为伍?”言毕,泪沾袍袖,衣襟尽湿。

魏少鲲他们都觉得陆长歌充其量不过就是文采斐然而已,要说有什么大才,除了生得一张小白脸,还真是太抬举他了。于是,几个人也在一旁替赵钦鸣不平,纷纷上前把赵钦搀扶起来,指责陆长歌自小就是一个贪生怕死,有才无德的小人。现在又恃才傲物,自命清高,如此羞辱老王爷,实在是太过分了。

陆长歌等着众人骂完,才不紧不慢地敛一下衣袖,淡淡地说道:“前朝时期,在我们越水有一只神龟,死去时已有三千多岁,当时的楚王十分珍爱,将它藏在竹箱里,还在上面盖了一层华贵的锦缎,并供奉在庙堂之上,让天下人膜拜。我想请问诸位,此龟的地位崇高吗?”

几个人点了点头说:“那是当然,想必天底下是没有什么动物可以获得如此殊荣了。”

陆长歌又继续说道:“那我再问各位,你们以为这老神龟是愿意死去后放在庙堂之上供人膜拜,还是宁愿像一只普通的龟那样活着,在烂泥里拖着尾巴爬行呢?”

众人异口同声地说:“爱生恶死乃物之恒情。这老龟虽神但也不脱五行,不出六界,想必也是愿意活着啦。”

陆长歌微笑着说:“这就对了,如今你们让我跟随老王爷去建功立业,这无异于供奉在庙堂之上的神龟,虽然拥有显赫的名声和地位,却无法体验到自由自在的快乐,甚至一不小心还会招来杀身之祸。相比之下,我更愿做一只在烂泥里拖着尾巴爬行的老龟。”

众人无不哑然。唯独赵钦抱着双臂,摇头冷笑道:“陆长歌,你须知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陆长歌不回答他的问话,只向他躬身作揖道:“在下……今日就向老王爷辞行。”

赵钦顿时冷下脸来,又问他道:“你要去哪里?”

陆长歌说道:“隐居闹市,以终余生,与二三知己相期不负平生……”说着,他转过头来看着楚云出神。楚云正在戳着楚玉的脑瓜儿,并不曾往这边看,直把小丫头惹得泪光涟涟,两只小手儿护着脑瓜儿,显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陆长歌看得会心一笑,更是对赵钦他们不以为然了。

赵钦把脑袋一歪,问道:“你在这里就活不下去了吗?”

陆长歌说道:“我的志趣本就不在杀伐征战,建功立业之上。只不过是希望效仿曾皙故事。在暮春三月,穿着明亮的衣裳,与二三知己一起到河边畅游嘻戏,玩到日暮时分歌咏而回。如此则于心愿足矣。”

“值此乱世却满脑子里想的是太平景象,这与缘木求鱼何异?只怕你是不会如愿的!”赵钦捋着山羊胡子叹息一回,说道:“去吧,去吧,从此江南就再也没有一个叫陆长歌的人了。”

陆长歌作怪道:“老王爷这就太危言耸听了吧。方今天下战乱,从军为官者皆以杀人为其要务。我不愿杀人,故而要去职还乡,远避刀兵,以全己之志,洁己之身。”

赵钦不以为然道:“以老夫愚见,辞掉军职,回乡隐居,你、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陆长歌笑道:“老王爷如此说来,难道也是看不惯我这颗苟且的头颅安然回乡吗?”

赵钦给他气笑了,说道:“唉!我说陆长歌啊,你也算是饱读诗书,又几经流离颠沛,怎么就是看不同这世道人情呢?如今还跟着老夫在军中历练了几个月,也算得是老夫的半个门生。这些日子以来,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从来没问过为什么,老夫也从来没对你说过原由。今日危局,我要对你说一些真话,听完了,你自己去想,老夫决不勉为其难。”

陆长歌与魏少鲲几乎不约而同地说道:“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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