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钦走到陆长歌身边,说道:“等一下到卫所来一趟,我有点文案上的差事要交待给你。”说着,他把双手往后面一背,昂着头往城堡走去。
大难不死的魏少鲲带着自己的亲信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上前去,对赵钦千恩万谢起来。
楚玉还要跟着去,早被楚云从后面抢到前面拦住去路,气势汹汹地问她道:“你不在医馆当中好好照看罗师傅吗,跑来这里做什么?”
楚玉往后面退了一步,嗫嚅着说道:“师父在医馆里面已经安歇下来,孙将军叫来了很多人在那里伺候着呢。我就知道你们是没安好心,要置胡大哥于死地呢!”
“嘿,小丫头片子……”楚云上前去揪她鬓角的头发,说道:“方才你还说他是自作孽不可活的,要怪也得怪他自己把自己害死的!”
楚玉一边躲闪,一边跟自己的姐姐犟嘴道:“自作孽不可活的是魏少鲲,不是胡大哥,不是胡大哥!”
“真是胡搅蛮缠,不可理喻!”楚云卷起袖口,露出一段雪白的小臂,就要来打楚玉。唬得这小丫头直往陆长歌身后来躲。
陆长歌拦住楚云,回头却在楚玉的脑瓜儿上面,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帮着楚云数落她道:“你姐姐说的没错,小丫头片子到处惹是生非的。你的那个胡大哥差一点叫你害死呢!”
楚玉听得一愣,吐着舌头道:“唔,陆大哥你这话说得好没有良心。今日,我若不到这里来冲撞王爷,胡大哥早就让你们斩首示众啦!”
陆长歌哈哈一笑,摇头说道:“毕竟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你不知道这就是老王爷的计谋,要用刑杀立威,吓一吓魏少鲲,要他以后收敛一下。眼下强敌环伺,国家危殆,朝廷又无良将可用,老王爷为此是夙夜忧叹,忧心忡忡。以魏少鲲的才干,老王爷爱都爱不过来,怎么舍得杀他呢?此番大张旗鼓地来此吓唬他,也是为了搪塞朝廷与世人耳目罢了。结果,你一来这里就把老王爷数落了好一顿,老王爷都被你气晕了。要是他在这里当真有一个三长两短的,非但魏少鲲的小命不保,咱们这些人也得被朝廷追究罪责。”
楚玉哼哼唧唧地说道:“那也都怪你们表演的太过了,哪里有拿着砍头吓唬人的?真要吓出毛病来怎么办?……打上他几下军棍就够了……”
陆长歌却以一副不容商量的口气说道:“依我看来,魏少鲲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要搁在平常就是有八十个脑袋也该砍光了。他在军中独断专横,好乱乐祸。对百姓是视如草芥,生杀予夺。甚至胁迫良家妇女入营做军妓,然后在粮草难以为继的情况下,杀掉她们充作军粮的事情,他也是做过的。做人做到这份儿上不是死有余辜吗?你是要老王爷用军棍把他刑罚至死吗?虽然我不喜欢苛刑,但对待这种禽兽,是可以考虑的。”
“我……也不喜欢苛刑,但这……这是非常时期。战争嘛,就是要把人性最丑恶的一面淋漓尽致地展现给大家看的。胡大哥如此所为也是迫不得已嘛。”楚玉噘了噘小嘴儿想了一下,立刻就开始拿着楚云和赵钦的黑历史来反驳陆长歌:“我姐姐在岭南追随龙在天造反作乱的时候,也是杀人不眨眼的。还有老王爷这种饱读诗书之人不也是在我们越州杀人杀得江水为赤么?照你说来,他们不也是该刑罚至死吗?”
楚云在后边嘀咕:“说那么多,其实只是怕猴子们有样学样,将来管不了。就先在这里装模作样地杀一只鸡吓一吓猴儿们……”
“这是谁在后面说我的坏话呢?”魏少鲲颇有一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手段,此刻听得陆长歌在后面骂自己禽兽,立刻扭过头来看着他。陆长歌索性便瞪着他,不是看人的眼光,而是看一个猴子的眼光。
而魏少鲲就像惯常对待陆长歌那样,每当陆长歌怀疑地看他,他就乐了:“猴子和鸡比得好。做人没主见,人性和血性也是时有时无的,像猴性,可就是猴性也会发急。你在岭南惹过猴子吗?”
陆长歌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后面教训楚玉的楚云,摇了摇头说道:“妙音才不是猴子……”
“你该去试试看。”他给陆长歌展示他后脑上一个大疤拉,“这是当年五台山上面的一群猴子大发脾气,拿石头给我开了瓢。我的爷,可比云姑娘厉害多了,我那回逃得比这回惨十倍。你杀过鸡吗?”
陆长歌看着他,冷冷地问道:“你如此顾左右而言它,是因为当年杀孽太重而心虚?”
“你这家伙……”魏少鲲抛下前面的几个人,一把揽住陆长歌的肩膀,把他带到路边,低声说道:“我心虚,你就不能虚心?言什么它?我嘴里只能说尊耳想听的东西?我杀鸡,才不是像老王爷这样扭扭捏捏,不敢动手。而是一刀割喉,脑袋别在翅膀下扔一边,放血,最犟的鸡最多把脑袋挣出来,跑两步再归位。我瞧不上鸡,你们要做吓猴的鸡?我承认在巧取豪夺的时候,我是一只孬猴。可战鼓一响,我会成一只怒猴扑过去。当年我治军时,曾见得有人逢庙就烧香,见佛就抱脚的,对着庙堂上面那些个泥塑木雕的假东西三叩九拜,疯疯癫癫的,为了点儿偷生之心,假惺惺的,鸡一样的苟且。我看不得敌人来割他们的喉咙,把脑袋别在翅膀下。所以,我就给了他们壮烈的一刀,斩了他们那些已经苟且的头颅。我的军队不需要这种人——你那么看着我干吗?你是只怒猴,虽然怒得无济于事可也不苟且……还算是凑合的。”
陆长歌呵呵一笑,摸着自己的脖颈说道:“魏将军,当此乱世,您是枭雄,自能逢凶化吉飞黄腾达,因为我们的脖子是为您的见解而生的。您是不拘一格的人才,在这种时代定被重用,这样您都找到了你的炮灰——也就是你嘴里说的军队。”说罢,?陆长歌甩开他与自己刻意亲近的胳膊,往前走去。他不想看魏少鲲的表情,自从他从军一来,就越来越看不惯魏少鲲,现在终于狠狠地伤害了他一回,但他不想看,因为真的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