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已经一夜未睡了,歇息去吧!”书房中跟随赵钦的老奴躬下腰道。
赵钦摇头,他面上却看不出通宵劳作的辛苦,依旧运笔疾书,一字一句地琢磨着陆长歌为他写就的奏章,只是淡淡的应了声:“若是你累了,就自行歇息去吧!”说罢,他转过头来看定一旁站定的陆长歌,说道:“长歌,你也是折腾了一宿的,也回去休息吧。”
陆长歌却道:“有件事忘了……今日有婉儿公主的信来这里,您看看?”
“喔!”赵钦接了信,令道:“换我自家的蜡烛!”
陆长歌知赵钦律己极严,连看家信也必是用自家的烛火,决不占用公家一分半毫便宜。那老奴取了一支短烛过来点上。
赵钦粗粗看过信件,只往桌子上面一丢,说道:“婉儿这丫头总是这样子,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来信告诉我。邮传驿站本是为了方便民生而设,结果都花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面了。”他虽然嘴上怪着婉儿,但眉宇间却洋溢着村上春树笔下那种微小而确实的幸福。
陆长歌正寻思着如何把为洪三儿他们求情的话说出来。忽然听得窗外有人大喝一声:“有刺客!”
原本昏昏欲睡的值守军士都被这一声喊叫惊醒过来,循声赶来一看,果然有一个人影在前头飞奔。众人乱哄哄地追了几步,猛然又明白过来,都冷笑一声道:“这等伎俩也在老爷们面前使!”众人分成两拨,一拨儿往前追,另一拨儿忙往回跑,都嚷嚷道:“王爷的安危第一,那人逃不了多远就会被前面拦住的。”果然正见一个黑影跃向赵钦书房上打开的窗子。
几个军汉拔刀在手,向黑影劈去。黑影惊觉回头,几个人都怔了一下,认出是洪三来,不由有些吃惊,腰刀霍霍生风,倾刻间已砍了十余下。洪三方受了刑,气力有些不济,招架了几个回合,刀法便有些散乱,掉头跑开。
众人待追,又顾虑着屋里赵钦的安危,略为犹豫了一刻。
赵钦走到门口喝问道:“怎么回事?”
众军士答道:“有刺客!”
赵钦道:“还不快拿下!”
“是!”几个人一面答道,一面焦急的想:“莫不是分瓣梅花计?陆崇这家伙让雷打了,怎么还不来?”
刚作如是想,已见一人在树影间连荡几下,正挡在了洪三的去路上。赵钦不由大为高兴,喝道:“快拦住他!”
“是!”那人答话,却是楚云的声音。
赵钦不由得一怔,想道:“她怎么来这里了?他与洪三都是龙在天的徒弟,莫不要……”
正想着,陆长歌从书房中踉踉跄跄地奔了出来,还不曾喊出声来,却见刀光数闪,二人已战在一处。刀剑“铮铮铮铮”密响数下。洪三身子失衡,已滚倒在地,一溜血珠从楚云的刀上飞溅。挨得太近的陆长歌脸上骤然温热,手在面颊抹了一把,血色殷然,唬得他一屁股坐在那里。
洪三在地上数滚,却已向着赵钦这边过来,楚云赶上几步,一刀刺入他的胸口。那一刀赵钦看的明白,是绝死无疑了,终于松了口气,甚觉欣喜。在这些叛逆里面,楚云的身份最为特殊,为人却最是不驯,所以他虽然对此人宽纵为怀,但一向不怎么放心。这回居然杀了洪三,那么就是真心归从,日后对于岭南的剿匪似乎可以大用了。”
楚云从洪三身上抽出刀来,对赵钦道:“待小人取了他的人头向王爷请罪。”
她突然惊叫一声道:“王爷,快来看,这是什么?”情神极是骇异,赵钦不明所以,急急赶上前几步。
“老王爷,小心有诈!”陆长歌忽然从旁边大叫着冲上前来。
只说这老儿给陆长歌一惊,脚下连退几步,眼前已经是金光骤起。
楚云一把揽起洪三的尸身,一面说道:“好兄弟,师姐让你亲眼见到那老贼丧命!”
她一个瘦弱女子竟然也能带着洪三纵身跃起,手中金芒煌煌向着赵钦冲来。已有军汉醒悟过来,冲到楚云跟前,枪剑齐出,往楚云身上刺来。
楚云嘴角噙笑,手中金光四散,那一枚千金掷如化身千万,倾刻间整个院子都笼于其光辉之下。军士们舞刀弄枪去挡,可舞得再密也无从相抗。那金丝矫夭灵动,来去全无兆头可寻,竟是无人可敌一招。金芒闪过,必有赤光相随。整座堂院上,被这两种色泽绘满了,若不是一声声的惨嗥,倒有几分热烈喜庆的味道。
“王爷,这里太危险,请您速速回避!楚姑娘这里有我在此,不至于有什么差池。”陆长歌奔到赵钦面前。
赵钦面色不变,也不说话,站在那里岿然不动,似乎是一个可以置身事外的无关看客。
地上的尸首一具具多起来,楚云与赵钦也越来越近了。弥漫在堂院间的血腥味,让她的神精愈加亢奋,恍惚间似乎又回到在越水那段杀人如麻的时光。
她狂笑大喝道:“狗贼!”漫天金星复又凝为一点,直捣赵钦胸口而去。这一击如旭日东升,光芒一现,万物都被其下,无可避挡——便是天崩地裂,在应劫化灰之前,也必要杀了此人!
赵钦依旧不动声色,只急把胳臂一伸,捉住旁边一个人的衣领提将过来,挡在了自己的胸前。就在楚云的尖叫声中,那寒芒在这人的胸前一没而入,犹如群魔乱舞的万道金辉蓦然消逝——这已经是赵钦第二次以损人利己的方式躲过了楚云的暗杀。
挡在赵钦前面的人,白皙面皮,方面大眼,却正是陆长歌。陆长歌两指漆黑,原是套上了两个铁套,死死的夹住了一根金灿灿的细丝,细丝没入他的心口,鲜血从中喷射而出。细丝的另一端缠在楚云的食指上。众人才发觉,楚云缠着细丝的指头上,也套着同样的玄铁指套。
两人的目光隔在细丝的两端交集,不,还有死去的洪三,也以一种不解的眼光盯着陆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