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布又抬头看一看天,说道:“这个小丫头可不好惹,咱们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的。夫人今日临行前,叫人把李大虾和韩生儿都拐到咱们这里来。有这两个活宝在手,还怕她海飞花不会自动送上门来么?”
第二日一早,海飞花就来到了金沙滩的海塘旁边等着众姐妹来此跟自己商量起义的事情。可是直到了天色大亮,还不见自家姐妹来此。她正自惊疑,忽然瞧见了李大虾的那几个“二大爷”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拍着小手儿,欢呼雀跃道:“哎呦,不好啦,不好啦!正九重天府上的老人们都被陈布给扣作人质了。府上有一位姐姐叫我来知会你一声,叫你快点跑,千万不要挂念她们,也不要再想报仇的事情啦。听说陈布对她们就要大开杀戒啦!”
海飞花吓了一跳,忙问道:“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通风告密?”
她的话甫一出口就惹得一群小屁孩讪笑起来,冲着她直扮鬼脸道:“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去啊。反正那个姐姐除了给我们发糖,也就没说什么别的话,就是叫你赶快跑就是啦。”
海飞花秀眉颦蹙起来,说道:“这是什么话?先生的仇不报可以,但是妹妹们遭难,我岂能背信弃义,独自逃生呢?”
“你若是不想看着她们遭难也可以……”这群小屁孩哄笑道。
海飞花看着他们,作怪道:“这是为何?难不成你们能有什么法子帮我?”
几个小屁孩咯咯一笑,说道:“不是我们啊,是府上的陈大爷。陈大爷说了,只要你放弃报仇,乖乖地回连城去,他就可以饶过你的那些小姐妹们。”
海飞花扬起小脸来,说道:“你们的陈大爷是不是也给你发糖了?”
“那是当然啊。”几个小孩子把手中攥得脏兮兮的糖块塞进嘴巴里面,咬得“咯嘣”作响道:“我说……那个……那个侄子媳妇啊,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要我侄子考虑考虑啊。他可是家里的独苗,还指着你给老李家生娃下崽传续香火哩。”
“唔……”海飞花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呵斥几个人道:“你们都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我一个套路,把你们从左边锤到右边去啊。”她先指了指脚下,然后又踮起脚尖指了指海平面。
几个小屁孩子“哄”的一下就跑散了。大家一边跑,一边叫道:“这不是我们说的,是我们老李家的族长李大爷叫我们告诉你的……”
海飞花朝着几个人的背影狠狠地丢了几块小石子,却也不再追赶她们。只是一个人紧锁眉头,背着小手,绕着仿佛是金子堆砌起来的沙滩转了好几圈而一筹莫展。
就在这一刹那,海飞花就忽然有一种垂垂老矣之感。这要是搁在以前,别人敢如此污蔑自己清白,把自己等同于生孩子的机器这种毫无差别的地位,依着自己那火绒子似的脾气,当然是二话不说,追上前去非要一刀砍下对方的头颅来证明自己的清白的不可。可是,如今的她也只是有气无力地扔几块石头,并不想过多追究这些小屁孩的胡说八道对于自己清誉的玷污。
当人们可以对世间的丑恶做到安之若俗的程度,不再面对种种不公义愤填膺,动不动就要喊打喊杀的时候,我们把这种状态称之为“成熟”。显然海飞花已经不是以前的青苹果了,她已经成熟了。所以,她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向陈布服输投降呢?
“哎呦,这个不是花妹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塘子上面有人嘻嘻笑道。
海飞花循声来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青石条砌成的堤坝上面“呼啦啦”地冒出来一大群人,他们都把胳膊抱在胸前,瞪着眼珠子看定下面的小丫头。
海飞花把这些人挨着个儿地看了一遍,才把绣鞋儿在地上狠狠一踩,嘟着小嘴儿说道:“怎么是你们,我的祖先都魂归大海了,可没有祖坟让你们刨了。”
“哎呦,花妹这是说的哪里话?”大家都顺着堤坝滑将下来,围在海飞花的身边,用力拍着她的肩膀,七嘴八舌地说道:“当初,我们因为花妹放走许家棒子们而迁怒于你,刨了你的祖坟泄愤,不想却被陈家人捉住,让你处置。原本以为自己是死路一条了,没有想到花妹大人有大量,竟然不追究我们。花妹以德报怨,着实令我等惭愧万分啊。如今你遇见了难题,听说我们这些人能为你出点力气,来报答当初您不杀害我们的恩德。”
“这……”这实在太出乎海飞花的预料,她红着眼圈向簇拥在在她周围的这些汉子的脸上一一看过,说道:“你们可知道,我要做的事情凶险万分,搞不好是要杀头的。”
众人挥着手,大声说道:“我们不怕。若没有花妹开恩,我们这一条命早在几个月前就交代在这里了。这几个月都是多活的呢。如今岛上被荣兴府还有许陈两家子搞得是乌烟瘴气,我们这一些小门小户的人家还被视作贱民之属。今日听闻花妹上岛来是专为我等小宗打抱不平的。我们由是感激,遂愿为花妹驱驰!”
海飞花使劲点一点头,说道:“嗯,既然承蒙大家如此看觑,我海飞花理当奋力一搏,不负众人所望!”
这些人纷纷说道:“不知道花妹准备如何行事呢?”
海飞花长吁短叹道:“我呢,原本打算着带领大家载这里打出先生的旗号举行起义,然后去罗霄大山中建立根据地,与荣兴府作长期斗争,最终夺取雷州的政权。”
众人撇一撇嘴巴,皆不以为然道:“这个法子不好……罗霄大山那地儿是穷山恶水,泼妇刁民啊。咱们去那里做什么?在这里虽然经常受大宗豪强的欺负,但好歹还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去了罗霄山岂不是连这一亩三分地儿的本钱都没有了?我们几家的家主也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