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安排车马,众头领一起请宿元景一行人上轿,其余跟来人数皆随着陈布乘马在其后,准备起程。那沿途都有雷州府跑来看热闹的人,真乃压肩叠背,何止五六千人。
宿元景一行人才进了雷州城东关,只见城下校场东边,一夥弄蛇的丐者,强要挤进来里看,众士兵赶打不退。正相闹间,只见校场西边,一夥使棒卖药,也强挨将入来。
随行护卫的士兵喝道:“你那夥人好不晓事!这是那里,强挨入来要看!”
那夥使棒的说道:“你倒鸟村!我们冲州撞府,那里不曾去!到处看出人!便是京师天子出游,也放人看的,你这小去处,来了两个甚么鸟官,闹动了世界,我们便挨出来看一看,打甚么鸟紧!”正和那些士兵闹将起来。
陈布厉声喝道:“这是哪一家的地界?且赶退去,休放过来!”
这一边闹犹未了,只见校场南边,一夥挑担的脚夫又要挨将入来。那些随行护卫的士兵上前喝道:“这里不准出入,你挑那里去!”
那夥人说道:“我们挑东西送正九重天府去的,你们如何敢阻当我!”
众士兵道:“便是衙门里的人,也只得去别处过一过!”
那夥人就歇了担子,都掣了匾担,立在人丛里看。只见城关北边,一夥客商推两辆车子过来,定要挨入街道上来。
士兵喝道:“你那夥人那里去!”
客人应道:“我们要赶路程,可放我们过去。”
士兵道:“这里有钦差出入,沿街皆要肃静回避,如何肯放你!你要赶路程,从别路过去!”
那夥客人笑道:“你倒说得好!俺们便是京师来的人,不认得你这里鸟路,只是从这大路走。”士兵那里肯放。那夥客人齐齐地挨定不动——四下里皆是吵闹?不住。
这随行众头领也禁治不得。五姑娘正在轿子里面跟韩生儿玩笑,忽听轿子外面乱糟糟的,掀开轿帘来看,只见这夥客人都盘在车子上,立定了看。她心中暗道不妙,只把陈布叫来身边,说道:“我看这里情形不妙,定是有人要在这里生事。”
陈布急得满头大汗,说道:“这东关是在八家小宗的掌握之中,一定是他们在背后捣鬼儿,想给咱们难堪呢!”
五姑娘横眉冷笑道:“这些小宗们不过是因为我偏袒许陈二家受了气,要借此闹一闹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而已,不必在乎他们。但是,要仔细提防那个海飞花浑水摸鱼!你先找些得力的人把太尉大人、知节赶快护送到正九重天府,回头我再去找他们理论!”说着,就把韩生儿抱给陈布,道:“还有李大虾他们也一并接到府上去,有他们在手,海飞花自然就不敢轻举妄动……你们一定要客客气气的,千万别吓着了孩子。”说罢,她低头捏了一下韩生儿一张花容失色的脸蛋,赶紧松缓下一张面皮,笑嘻嘻地在她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说道:“生儿先回府上去,为娘这里有些小事要处理。”
韩生儿缩在陈布怀中,看着外面混乱的人群,忐忑不安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姐姐在哪里呢?”
陈布不容这小丫头再说话,吆喝着身边的心腹早就跑到宿元景和王知节的轿子前面,催促士兵挥刀开路,就要逃之夭夭。此时的街道两旁怕不下千百人,不断有士兵挥动刀枪来回跑动,徒劳地维持着秩序,到处都乱糟糟的没有一个章法。陈布也不知为什么,心中莫名一惊,眼中光芒一闪,只见他一抬头,一双单眼皮的眼猛地一睁,就似爆出一道精光来。他望着对面茶坊的台阶上一个正在卖梳子的女子,那女子正低着头,蹲在地上,穿了件再寻常不过的衣裳,手里柳条篮里装了几只角梳木梳——这时那轿子正经过她身边。
就在轿子经过她身边的一刻,她忽然动了——转身、出手,手里篮子里的十几把梳子打着旋地向众护卫的脸上罩来。她这一旋身飞转让陈布心里也不由暗叹了一声:“好劲的腰功!花妹小蛮腰可真是愈发健硕了。”就在她转身之际,左手却已从袖中抽出了一把短刀来,长约一尺。众人连同衙役们还只觉眼中被她手中那短刀反射的日光一晃,那女子已一跃到了轿帘门前,喝道:“海飞花在此!”说着右手把那轿帘一掀,左手却引刀一挥,就要把宿元景一把扯出来。一旁随行的侍卫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赶上前来格挡。
说时迟,一个个要见分明,那时快,闹攘攘一起发作。只见那夥客人在车子上见得海飞花发难,数内便向怀中取出一面小锣儿,一个客人立在车子上,当当地敲得两三声,四下里一齐动手,那沿街守卫的士兵都是八家小宗的人,与海飞花早有默契,装腔作势地抵挡一会儿就一哄而散了。那些围观的百姓猝不及防,一时间哭天喊地,只顾着各自逃命去。乱兵与百姓混杂一起,使得整个东关乱成一团,五姑娘等人也被裹挟在逃难的人群里面,晕头转向根本就闹不清头绪,更不要说调兵遣将了。
跟随海飞花闹事的那些土包子们却都早有准备。东边那夥弄蛇的丐者,身边都掣出尖刀,看着士兵便杀;西边那夥使棒的大发喊声,只顾乱杀将来,一派杀倒了跟随王知节士兵走卒;南边那夥挑担的脚夫轮起匾担,横七竖八,都打散了护卫宿元景的士兵;北边的那夥客人都跳下车来,推过车子,拦住了赶来救人的官兵。两个客商钻将入来,一个擒住了宿元景,一个拿下了王知节。其余的人,也有取出弓箭来射的,也有取出石子来打的,也有取出梭镖来标的。
陈布与几个心腹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挣扎出来,街旁的茶坊之上“呼啦啦”地跳出几个袒胸露乳的黑脸大汉,人人手中都持着一柄开山斧,冲着陈布他们就劈砍过去。陈布急把马头兜转回来,朝旁边躲开。韩生儿在他怀里把持不住,一下子就摔在地上。一个汉子抢上前来,举起斧头就要给韩生儿的脑瓜儿开了瓢。韩生儿坐在那里,睁着一双明晃晃的大眼睛看着那黝黑的斧头举在头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伸着脖子就等着挨这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