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全也知道自己把话说大了,只得笑着再把话给圆回来:“夫人莫要哂笑于我。我所言皆都乃出自肺腑至要。我之所以勤勤恳恳叙心腹者,见周公有《金縢》之书以自明,恐人不信之故。但要我就此放弃所典兵众,把军权交还朝廷,回到武都的封地去,此实不可行。诚恐己离兵为人所祸也。既为我孙家子孙计,又因己败则国家倾危,天子臣民必遭涂炭之苦。我岂能慕虚名而招实祸哉?虽然江湖未静,不可让位;至于邑土,则可得而辞。昔日,太祖皇帝封家父武都、夏、柘、苦四县户三万为食邑,实在是天恩浩荡,令我孙家受之有愧,惶恐不已。现在我把夏、柘、苦三县的二万户赋税交还给朝廷,只享受武都县的一万户。姑且以此来平息朝野的诽谤和议论,稍稍减少别人对我的指责吧!”
五姑娘的话说的则更加直白一些:“官人,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无法再回头。你现在走在独木桥上,却又总顾忌着回头是岸,这真是可笑!”
孙全对此不置可否,转而说道:“夫人去紫檀堡,见到魏少鲲了吗?”
五姑娘摇头道:“来迟一步,他听说老王爷遭了难,就撒丫子溜了。”
“哦?”孙全面色凝重起来,在原地踱了两步,问道:“他一定是回高阳去了。老王爷的事情一旦大白天下,这江北马步军衙门会做何反应呢?会不会在高阳起兵反叛?前次,胡烈在半塔营面对不到千人的民兵武装,竟然损兵折将一千有余。倘若,他们真的举兵反叛,胡烈的高阳兵还真的无法应付。那么江北的局面就变得复杂了。”
五姑娘说道:“江北马步军衙门所依仗的不过是魏少鲲的北府军,如果能争取这支军队反水或者保持中立。费易这些人的民兵组织自然不成气候。现在,魏少鲲、庞曦、扈辄等人虽为悍将,但均贪财好色,又与费易等文官不和,可以进行收买离间。一旦北府军为我所掌控,马步军衙门就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了。”
孙全道:“倘若能让北府军归顺我江北御营使司,无论对于增强塞防力量还是扩大咱们的势力都是有利无害的。只不过,若是被费易他们抢一个先手,高阳的局势只怕就不可收拾了。”
五姑娘说道:“费易等人与北府军在往日多有嫌隙,这些文官所依仗之人是老王爷。如今老王爷倒台,北府军自然不会买他们的账。我已经命宁兴府和贾茂才多多关注北府军动向,以伺机离间收买,相信不会生出什么差池。”
孙全点头道:“嗯,胡烈也需要早做准备。当此波谲云诡之时,江北千万不能再生变数,否则对国家,对百姓都是有百害而无一益的。”
五姑娘不以为然地说道:“老王爷倒台,江北各方势力忽然间失去平衡,那马步军衙门肯定要树倒猢狲散,各家重新站队,划分势力,这肯定又是一变。但江北怎么变,究竟要往哪个方向变,里面可大有文章。以我的看法是,要分化瓦解他们,便要在马步军衙门中寻觅咱们的代言人。如此之人,惟有黄金收买、利刃胁迫两法。不受金帛,匕首随之,非如此不足以收分化奇效——对付马步军衙门须得无所不用其极!”
孙全听了五姑娘的分析,很以为然。但为了表示他作为一名儒将不齿于这些阴谋诡计的小人行径,他很矜持地默然半晌,才点头说道:“这件事就让宁兴府、贾茂才他们去办。我决不插手。我现在要把主要精力用在京城上!现在,那里才是天下生死攸关之所在!”
五姑娘笑道:“如今因为秦庆童行刺一事,王知节与茅士铿闹了一个两败俱伤。皇上又年轻无知,朝中大事无人做主。眼下江南的这些权臣,若要论及威望与势力,官人都当是首选之人。只是不知道官人现在岂有意于入朝秉政么?”
以地方势力代表入京执掌天下大权,这当然是孙家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孙全哪里能不动心的呢?只是刘望平进京已经有好几天了,与老王爷、茅士铿两派中能够出头露面的文臣武将们都见了面。但是,面对这些声势烜赫的朝廷大员,刘望平的资历和辈分都显得太轻。这些官场上的老泥鳅们玩的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自然不肯同他真情实意地会谈。
于是,他摇头苦笑:“只怕朝中诸公所属意的人选并不在我江北。刘大人去了京城这么许多日子,到处碰软钉子,一事无成。”
五姑娘说道:“这些人也有顾虑所在。一者是此次作乱的谋主老王爷还在连城江山口软禁,朝野中有不少人对于咱们孙家是否参与谋乱尚存疑惑,因此不敢与咱们深交。二来就是刘望平虽然是御营副使,但太年轻,资历浅。朝中的那些老臣自然对这毛头小子看不上眼,哪里会与他平起平坐的谈条件呢?”
孙全说道:“依夫人之见,我当如何行事,才能使朝中衮衮诸公对我不起疑心呢?”
五姑娘道:“咱们应该立刻把老王爷押送京师,再派能代表咱们江北的实力派人物去跟这些老狐狸们谈。”
孙全点头说道:“嗯,最近朝廷对于老王爷入京的旨意来的愈发殷切,我也有意送老王爷入京以消弭天下非议。只是这再派一人入京,甚是招人耳目,又要惹得天下人物议纷纷不说。望平那边若是为此闹什么意见,彼此互相掣肘,就于大事不好了。”
五姑娘大方起身,自荐道:“官人看……我去京城走一趟,如何?”
孙全看着她,摇头笑道:“你?妇人不可干政,这是朝廷的规矩。夫人不可入京妄为。”
五姑娘绕着弯儿的说道:“我此去京城是奉旨去觐见的,招什么耳目呢?在京城中,与亲朋好友相互走动,又算得哪一门子的干政呢?官人放心,我此去京城必然谨言慎行,小心应付,绝不至于给咱们孙家招惹什么是非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