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纷纷点头称是,都言称老王爷言之有理。唯独五姑娘冷冷地笑道:“若要杀你,何须今日?”
赵钦说道:“今日之前,还无须杀我。可是今日之后……”他的话没有说完,只看着五姑娘笑得讳莫如深。俄而,这老儿低头钻进车子里面。
五姑娘冷然一笑,带着车队出发了。那陈布随行侍候,也觉得如此招摇过市确乎犯了朝廷的大忌。于是,他对五姑娘说道:“五姐此时今日非比往常,咱们进京还是低调……低调一点为好。”
五姑娘一张粉面上竟然涌上一团血色,太阳穴前的青筋直跳,表情变得狰狞可怖起来,低声说道:“闭嘴!我正是要老王爷死在路上,来一个一了百了的才好!”
陈布浑身打一个寒颤,当场就把脑壳子缩得跟肩膀一般平了。五姑娘倒不是没有老王爷这个觉悟,但是她依然得意洋洋地出发,就是要惹怒朝廷,从而置赵钦于死地。毕竟赵钦在江北这段时日知晓了许多孙家在江北的丑闻,包括这一次兵谏的内幕。这样一个人放回京城,难保不会被别人利用,与自家为难作对。所以,还是让他永远的闭嘴为好,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时令已近霜降,天地肃杀,冷风凄厉,令赵钦寒彻肌骨。从连城到金城的这一条官道,赵钦从壮年起兵之时,就在上面来回驱驰。这路上的一草一木,一村一店,都能勾起他满满的回忆。一想到这一次他的路总算走到了尽头,就又在本已悲凉的心绪上平添了许多的老无所依的萧索之感。
车队到达南十里时天空中飘起了牛毛细雨,五姑娘看着天色已晚,便命车队停下,到村落中避雨休息。
南十里是个很小的村落,上千人一拥而入,挤满了所有的客店民居。当然,赵钦住的客店,是其中最好的一家——村中以酿“透骨香”闻名的老徐家的客栈。许多住店的客人都被赶了出去,虽然天气很冷,但这无关紧要,毕竟他们都是无关紧要的人。被官军赶到荒野上挨冻的百姓商人无不怨声载道。这些人当中有一个白衣剑客,抱剑独卧于店外的老树之下,闭目安然而睡,有雨滴透过树上枝叶打在他的身上亦宛若无物。如此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的态度倒也显出几分仙风道骨来。
如此迥异于常人的行为自然是让五姑娘一目了然的。她站在店门口,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众生和淅淅沥沥的雨幕,直接落在了树下那个白衣剑客身上,对陈布道:“你看那个人像不像老王爷从前一个带剑侍卫?是哪一个来?”
陈布也瞧了过去,点头道:“是的,老王爷身边是有个白衣剑客跟这家伙一个德行,叫陆崇吧,好像陆长歌死的那晚上,他救了小丫头以后就不辞而别了。”
“哼!告诉下面的人,都不要去惊动他。”五姑娘冷笑一声,说道:“请老王爷进来休息吧。”
赵钦在众军的护卫下进入徐家客店,那徐大、徐二早就恭恭敬敬地趴在地上迎接,一边磕头,一边说道:“草民徐大、徐二拜见王爷。”
赵钦自然是记得自己在南十里因为石奴儿和胡应昌而出得丑,忙命身边的军士将两个人从地上搀扶气来,问道:“你们的家父近来可好?”
这两个人听了赵钦问话后,竟然一起放声大哭起来,说道:“启禀王爷,家父徐四两自那日与王爷闲谈,得知听闻太祖皇帝已经龙驭归天的消息,第二日就一病不起,没几日也殁了!”
赵钦听说徐四两已死的消息,心中莫名悲哀,整个人也如泥塑木雕,呆立半晌才苦笑道:“唉,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这死生之事乃是自然之理,任谁也强求不得啊。你们要继承乃父遗志,好生地打理生意,不可再学那些市井无赖,胡作妄为了。”
两个人唯唯称是,赶忙准备饭菜侍候。
但是,赵钦的情绪低落至极,早早回房休息去了。五姑娘也不强求于他,命人将饭菜送入他的客房。
傍晚时分,雨势稍停。众人才吃罢晚饭,大明宫内相戴权就领着四名大内侍卫来到南十里,在客栈里找到五姑娘,说是有赵德的口谕要单独向五姑娘宣示。
众人见戴权神色严肃,见了陈布他们也不搭理,身旁的侍卫也都一副阴森森的表情,就都知道朝廷情况有变。大家都暗自揣测赵钦的前途:“逮捕,入狱,定罪,斩首?还是挨剐?”
五姑娘把戴权请入自己的客房,并开了旁人,也不寒暄客气,直接问他道:“戴公公,今日匆匆到此,难道是朝廷对于老王爷的态度又变了?”
戴权并不搭话,只问道:“五夫人,圣上让老奴来此问一下,如此大张旗鼓地护送老王爷入京,究竟是哪一个的主意?”
五姑娘撒起谎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笑得也愈发可亲,说道:“这是老王爷特意嘱咐我的,我也只好照办。本来,我说老王爷是待罪之身,不宜张扬太甚。结果,老王爷不以为然,还拿着战国的王翦、汉初的萧何作比,说他如此所为是自污名节以求自保,只是向皇上表明自己已经无心政事,但求安享晚年而已。”
戴权一拍桌子,说道:“他若想自保就该夹着尾巴做人!一个戴罪之人本该严惩,皇上念及骨肉之情不愿追究其罪恶就已经很是天恩浩荡。可如今,他竟然不知收敛,反而愈发耀武扬威,飞扬跋扈,着实令陛下寒心呐。京城刚刚遭了两场逆民犯上作乱,现在是人心惶惶,局势动荡,搞得茅相连让皇上迁都的心思都有了。老王爷在咱们大宋臣民中的威望,我不说五姑娘也是知道的。现在,让他如此张扬入京,那些潜伏京城的乱党怕是又要借机犯上作乱了。皇上与各位大人们已经商议已定,觉得没必要让老王爷活着入京再生出什么事端了。”说着,他对后面一个侍卫使了一个眼色。那侍卫端着一个玉壶和一个玉杯放在五姑娘面前。
戴权神秘兮兮地说道:“这是皇上赐给老王爷的御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