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望平入京以后,一直住在此地。五姑娘未入京的时候,他为了疏通京城各处关隘,也是绞尽脑汁地以各种名义安排酒宴、茶会以及看戏,邀请朝廷大员以及社会上的名士豪门来会馆聚会,但哪一次都远不如这一次高朋满座,场面热闹。
五姑娘才一走进大戏楼,原本还在安安静静看戏的人们立刻都站起身,往这一边瞧过来。嘈杂的人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阵气浪朝着五姑娘他们压了过来。五姑娘瞧了瞧那些到场的名流显贵们,真是什么样儿的人才都有,上下两层的戏楼黑压压地都挤满了。那个统领三衙禁军的紫宸殿大学士荣禄在哪儿呐?茅士铿的得意门生御史大夫崔靖又在哪儿呐?大明宫内相戴权正坐在二楼的包厢里面朝自己招手呢。要说这一回京城平叛,功劳最大的当然要数沈充、沈燮爷儿俩啦,五姑娘对他们笑得是分外亲切。
刘望平赶紧迎上前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说道:“诸位,诸位,安静一下。下面有请五夫人讲话。”
五姑娘笑道:“哎,我此次来京也没有什么大事,一者是看一看大家伙儿,给长辈们磕个头,给平辈们说说话,给晚辈们逗逗乐。二来嘛,便是受了江北御营使各位大人之托,来给各位朋友们”
众人纷纷离座作揖行礼道:“有劳夫人、孙将军挂念则个。”
五姑娘挥手道:“大家伙在我这里不必拘礼,不必拘礼。吃好喝好,吃好喝好就是。”
众人又是作揖行礼,这才纷纷落座。戴权等人重新坐回包厢里面。
刘望平悄声说道:“夫人,戴公公、荣大学士、崔大人他们都在二楼包厢候着您哩。”
五姑娘并不急着上去,而是问他道:“老王爷的那些门生故旧,你都见面了吗?”
刘望平道:“御史中丞陈若虚,巡城御史杨墨三那些人也都跟我见面了。”
五姑娘道:“他们对于我们孙家入京是什么态度?”
刘望平说道:“他们对于孙将军入京理政倒也是认同的,但前提是要让王知节一同入政事堂参赞军政才可以。”
五姑娘心想,这个可不行,能饶这个小兔崽子一死就已经很是让自己勉为其难的。如今再要他入政事堂行走,真以为自己是养虎遗患的蠢材么?于是,她摇头冷笑道:“事到如今,还在漫天要价。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正是这么一个道理!”刘望平说道,“我看老王爷倒台,王知节入狱,这一边剩下的全都是一些不识时务的酸儒了,实在不足以谋大事。倒是茅相国那一边的人挺通情达理的,可以与他们合作。”
五姑娘搀着扶手,缓缓拾级而上,问他道:“茅相那一边又是什么态度?”
“哦,”刘望平道,“昨儿晌午,皇上下了一道谕旨,把茅相从刑部大牢中放了出来。我当晚就去拜望了,茅相他老人家消瘦了不少,但是精神头还好。他说,‘今春以来,目睹耳闻,饱受刺激。入夏秋后,病象日增,常有心力交瘁之感,实无能力再为国分忧。今愿上表告老辞官,将中书令之职任委以孙将军,望孙将军以国事为重,勿辞辛劳。’他还说朝中的文武百官皆愿从旁协助,与孙将军共襄国事。”
五姑娘在二楼的楼梯口停下脚步,笑道:“这老儿说起话来都不讲道理,也活该他告老还乡了。中书令是什么官职?岂是他说辞就能辞掉的?岂是他说给别人,别人就能得到的?他还真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
刘望平赶紧接道:“是是是,夫人言之有理。所以,今晚的宴会,我把戴公公也请过来了。他要与夫人还有崔大人一起‘共襄国事’。”
五姑娘点一点头,笑道:“这还差不多。这件事你办的不错,回头我给你们的孙将军说一说,叫他好好疼疼你。”说着,她伸出手来在刘望平的小白脸上狠狠地扭了一把。
刘望平赶紧“噗通”一声拜倒在五姑娘的石榴裙下面,诚惶诚恐道:“晚生全仰仗夫人提携了。”
“提鞋?”陈布从后面冷笑道:“只怕五姑娘还嫌弃你大拇指头粗呢!”
五姑娘回头白了他一眼,骂道:“胡说八道什么?在外面老实候着!”说着,自己弯腰搀起刘望平来,笑眯眯地说道:“你是朝廷大臣拜我这个妇道人家做什么?仔细叫人看了笑话!”
刘望平唯唯称是,在前面引着五姑娘一起到包厢中去了。
相比于江北会馆的灯红酒绿,热闹非凡。不远处的相府可就冷清多了。
茅士铿落寞地坐在卧房的椅子上面,让自己的小妾服侍着自己穿上一件灰布棉袍。
茅士铿看着对面桌子上铜镜中自己斑白的双鬓,说道:“以后不做官了,不想穿这身还不行了。”
小妾皱眉道:“老爷真交权了?”
茅士铿长叹一声,说道:“不下野行吗?唉,这个老王爷真不省心,临死给我来了这么一手,算是如愿以偿了。可不管怎么说这条老命总算是保住了。皇上已经决定了,为安抚江北诸将,避免北方生变起见,过几天就要下旨招孙全入京执政。这不五姑娘急吼吼地来京打前站,我派崔靖给他她带话,说老夫愿意告老还乡,让出大位恭候孙将军入京理政。”
那小妾说道:“那孙家能信吗?”
茅士铿站起身来,走到镜子前细看,说道:“嫌我在台上唱得不好听,那就让他在台上唱几天嘛。我坐到台下听听,有啥呀?你老爷是一个能屈能伸,提得起放得下,有肚量的人。”
小妾捂着嘴笑起来:“我不信,那五夫人估计也不信,您老这是以退为进的缓兵之计。”
茅士铿不以为然,说道:“信不信又有什么打紧的?这里是京城又不是江北,她五姑娘要叫老爷我在京城永不翻身?她还真没那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