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一群府上的小厮搬着十几个大铁箱子从卧房外的院子里走了过去。
那小妾好奇,喊了一声,问那领头的管家道:“装的什么东西,死沉死沉的?”
那管家上前来,禀报道:“老爷,这是刚从官银号还有大兴府的票号里面提出来的现银,总共是八百万两。”
茅士铿说道:“给我放到后面库房里去,多派几个人看着点。”
小妾问道:“老爷提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茅士铿又坐到椅子里,说道:“不提,咱回乡怎么养家?怎么过日子啊?都到这个地步了,老五啊,咱得做最坏打算。老爷下野了,以后可没有人再给咱们送钱使了。我那几个儿孙又没有一个成器的,不在手里留点银子,怎么能行?”
小妾不解道:“那也用不着这么多银子啊。八百万两银子,得装几车?”
茅士铿说道:“装多少车也得装。现在的形势你还看不清吗?孙家进京了,朝廷上的事情就是孙全一个人说了算的,那个五姑娘也肯定要乘机抢夺大兴府的产业。咱们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存那么多银子能安全喽?不行,不能留给他们孙家占便宜。钱让这些家伙给抢了,他就能把你整倒了,咱们怎么还会有咸鱼翻身的时候呢?”
刚说到这里,忽听外面人吵嚷起来,有人说道:“不相干的,别唬着老爷。”
茅士铿听了,忙问怎么了。有丫鬟回说是南院马棚里走了水,已经救下去了。
茅士铿是最胆小的,听了这个话,不禁满腹狐疑起来:“偏偏这时候起火,也太过蹊跷了吧?该不是老王爷的死党阴魂不散,又来找我报复寻仇了吧?”忙起身扶了人出至廊上来瞧,只见东南上火光犹亮。
那小妾唬得口内念佛,忙命人去火神跟前烧香。
茅士铿正在不得要领的时候,前面有小厮来报:“崔大人从江北会馆看戏回来了。”
茅士铿一听崔靖回来了,知道外面肯定没有事,否则这小子也不敢来府上,方才松下一口气来,忙道一声“快请!”
俄而,崔靖来到他的卧房,拜见茅士铿。茅士铿支开左右的人,问道:“你们谈的怎么样?”
崔靖大喜道:“茅相,一切都谈妥了。五姑娘答应在政事堂中留用咱们的人,参政朱大人、刘大人都能继续在政事堂行走,参赞军机、政务。而且五姑娘还说江北有意跟咱们联手,一起收拾老王爷在京城、在地方上的那些个余党。”
茅士铿点头道:“嗯,落水狗就得痛打,叫他永世不得翻身,咱们才可高枕无忧。此次清除老王爷的余党,其他人等倒还在其次。只是那个王知节,狼子野心,留不得他!”
崔靖点头道:“五姑娘对此人也是恨之入骨。纵然有王德亮他们求情,她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的,一定要杀之而后快。京城里面的这点小鱼小虾,只需交付一狱吏足矣。最让人头疼的还是老王爷在江北、岭南编练的那些新军,那可都是刀头舔血的汉子,一时逼迫得他们急了,就要惹出事端来了。”
茅士铿耸一耸肩膀,说道:“那就是他孙全需要考虑的事情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呢?你我之事还是在京城、在朝堂,只要京城不变天,咱们就能高枕无忧。地方上那些个破事,让孙家人头疼去吧!”
崔靖从袖子里面取出几页信纸,呈给茅士铿道:“这是五姑娘与我商议拟就的乱党名单,请茅相过目。”
茅士铿拿过来,只见王知节、陈若雪这些京官都赫然在列,还有岭南新军编练使司、江北马步军衙门诸将也都列名其上。
茅士铿看得直摇头冷笑道:“把梁平、胡隐之、袁文才这些人都列在乱党之中,是五姑娘的主意?”
崔靖道:“听说是孙将军他们定下来的。”
茅士铿把名单丢给了崔靖,说道:“毕竟是缺少历练的年轻人了。《汉书》有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老王爷这些年在江南推行改革,倡导维新。天下受其恩惠者,投其门下者不计其数。更何况,与其有牵连的还有十余万兵马。孙家若要尽数诛灭,岂不要闹得天下大乱?”
崔靖道:“既然如此,我明日就去找五姑娘,把名单删减一下?”
茅士铿挥手道:“哎,何必画蛇添足呢?这样就很好,很好。我正想要看孙家人的笑话!你速速回御史台,召集诸位御史,按照名单上面的京官名姓,搜集他们罪证,上书弹劾!”
崔靖道一声“是”,匆匆告辞而去。
崔靖刚离开,在门外恭候多时的管家赶紧跑上前来,说道:“启禀老爷,高师爷来向老爷辞行。”
“是季左吗?”茅士铿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朝外面招手道:“快,快把他请进来!”
一会儿,高季左头戴乌帽,身穿粗布长袍,肩膀上面背着一个小包袱,走进来向茅士铿磕头道:“季左今晚就要动身往岭南军中效力,今后恐怕再无与茅相相见之日,望茅相好自珍重。”
茅士铿忙叫下人把高季左从地上搀扶起来,说道:“唉,季左啊,这是老夫无能啊,未能保你无忧。你为老夫做事这么许多年,未得一官半职不说,如今还连累你发配到那岭南烟瘴之地去充军。老夫……老夫真是惭愧之至呐。”说着,从深陷的眼眶之中挤出来几滴眼泪来。
高季左说道:“茅相节哀,节哀。此事不赖茅相,全怪沈充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我与沈燮不过是私怨,他却公报私仇,向陛下上书弹劾,诬陷我是劣幕!”
茅士铿说道:“唉,这能有什么法子呢?如今咱们是屋漏连夜雨,破鼓万人捶啊。老夫明日也要上书辞官,告老还乡了。季左啊,岭南烟瘴之地多毒虫猛兽,贼寇恶人。你去此地一定要好自珍重啊。”说着,叫人取来纹银一百两给他做川资之用。
高季左这才千恩万谢地去了。
第二日紫宸殿早朝,茅士铿就上书告老辞官,赵德当场应允。又过了两日,拜孙全政事堂中书令兼理江北大营军务,并命其入京理政的诏书就从金城八百里加急送到连城,整个江北御营使司的官吏们都额手称庆,纷纷说道:“这一次咱们江北大营要发达了。”
至此,自兴武末年以来,江东文官集团把持宋国朝政的局面被终结,而江北武将集团乘势崛起,登上了宋国的政治舞台。当然,这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