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灵不可以对大人无礼！”石奴儿、苏玲珑他们都惊呼一声，赶紧把孙香灵在孙全身边拉扯回来，捉手按脚的不许她在胡闹。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孙全气得挥手欲打她，可看着孙香灵小脸蛋上面泛起的那一抹酡红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了，只把袖子一甩，对着尴尬至极的苏胜天他们，大声怒喝道：“这……这也太不像样了！”

苏穆正这一群人忙不迭赔罪道：“我等不知大人今夜到访，故而在今晚宴会。孙小姐与姐妹玩笑，多饮了几杯，醉酒失态，还望大人见谅宽恕。”

孙全把眼角一吊，问道：“今乃何日？庄上有为何摆宴庆祝呢？”

苏穆正说道：“今夜宴会乃是为得恭贺海姑娘的新婚之喜。”说着把袖子指向了旁边的海飞花。

孙全扭头看向她，问道：“哎，这不对啊。你……你怎么结婚了？”

海飞花一听他这样说话，那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把小小的个头儿一挺，昂然答道：“我怎么不能成亲结婚呐？”

孙全笑道：“你这样不守妇道，暴戾刚强的辣子，哪一个男人敢要呀？”

海飞花气急，说道：“我怎么就不守妇道，怎么就暴戾刚强了？不就是我平日里做的事情，耽误你们孙家发黑心财么？可是，我做的事情有用么？你看你们还不是照样的升官发财？”

孙全笑道：“哎呀，这个小丫头的嘴儿还是这么刁钻，说起话来也带着刺儿。我算是怕了你了。你的夫君是哪一个啊？”

海飞花把脑瓜儿一梗，并不说话。旁边的苏玲珑赶紧说道：“是李大虾，定于下月初六日成亲。”

孙全道：“是他呀，我在府上也曾见过几面，是一个实诚人，不错的孩子！那么，我孙全在此向姑娘道喜了。”

海飞花摇着小手儿，哼哼唧唧地说道：“我的喜糖早就分完了，可是没有你的份儿了。”

孙全顾左右而笑道：“这真是一个孩子了。”

楚云姐妹还要拉着已经醉成烂泥的孙香灵离开，却被孙全从后面叫住了：“云姑娘慢走！”

楚云转过脸来，问他：“孙将军唤我何事？”

孙全从怀中取出一沓信纸来，说道：“啊，是这样的。这是老王爷在连城的时候，口述的平生事迹，叫人把它们记录下来，命我交与姑娘。”

“老王爷？”庄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楚云愣了半晌，才从孙全手中接过那一沓信纸来，问道：“老王爷为何要把他的平生事迹写给我看呢？”

孙全叹息一声，说道：“我想这里面可能有你在孤山堡行刺老王爷时，想要的一个答案吧？”

“答案？”楚云心中莫名悸动，楚玉闻言也走上前来。姐妹俩一起展开那厚厚的信纸，微微泛黄的信纸上因为折叠的缘故现出几道压痕，就宛若是赵钦那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庞又浮现在她们面前，与她们隔着生与死之间无尽的虚空对话。

……“当年，您率大军二平岭南之时，为了平定叛乱，尽早北上勤王而用高宝的‘快刀斩乱麻’之计，屠戮越水百姓数十万，这其中多为无辜百姓。您生而为人，如此滥杀自己的同类，果真就没有一丝的愧疚么？”

“要么杀人，要么被杀——这就是乱世。在乱世当中，我们都没有资格愧疚。因为我们要继续杀人，继续为生存疲于奔命。愧疚那是我们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后辈们的事情。也许你能等到那个时代，可以不再饱受颠沛流离之苦，不再每日为着活命、生存、繁衍而绞尽脑汁，心平气和的坐在躺椅上回忆自己的过去，为自己曾经造下的杀戮追悔赎罪——这在现在看来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当然，我已经没有这个奢侈的机会了。”

“可是，您已然位极人臣，性命早已无忧，说是为了活命而杀掉数十万无辜的百姓，此言未免相欺太甚了吧？”

“当别人的刀子架到自己脖子上的时候，你才想到要杀人保命岂不为时已晚？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这是我们江州赵氏得以在这乱世之中能够发展壮大，称雄江南。而那些世家大族却只能引颈待戮，家破人亡的区别所在。”

“老王爷此话差矣。岂不知古时陶渊明的南山之乐？只要人能知足常乐，节欲止贪，即便身处乱世也一样能洁身自保，死得其所。”

“这天下的人若都与世无争，还哪里来的乱世呢？如果没有我们这些私欲膨胀之人征战疆场，杀人如麻。又何来陶渊明们采菊东篱下的怡然自乐呢？”

“可是，杀人如麻真的对于由乱入治是必要的吗？”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而已。”

“老王爷请恕我冒昧，您觉得您……现在的局面，是不是您以前滥杀无辜的报应？”

“若果真有阴司报应，就不需要楚云这样的小丫头来找我报仇雪恨了。杀人者偿命，这在乱世不是什么天经地义。要么杀人，要么被杀，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道义”

“记得老王爷当年帮着胡将军训练钱塘水师，您曾带着我们在长江边上演练水兵战术。谁曾想如今您却被我们囚禁于此。教官与学生反目成仇，我感到非常悲哀。”

“要么杀人，要么被杀——这是一个躲不过的结局。”……

“这真是一个躲不过的结局吗？”楚云喃喃自语着，也许在宋军第一次南下岭南的时候，越水楚氏就应该归顺赵宋，实现南方的统一的。她这样想着，把那一沓信纸又交还给了孙全。

孙全问道：“楚姑娘可有答案了么？”

楚云摇着头苦笑道：“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我跟老王爷不是一样的人。他是英雄好汉需要抱负，而我只是一个不成器、没出息的小丫鬟罢了。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孙全自打来的路上就在想象着楚云看到这一沓信纸的场景：小丫头肯定会因为自家仇人遭难而喜极而泣，把赵钦的罪状丢在地上践踏，再骂一句“老贼，你也有今日！”然后对自己这个拨乱反正的大恩人自然是感恩戴德，三叩九拜。

但出乎他预料的是，楚云竟然宛若无事人一般，这般淡淡一笑就翻了过去，甚至还对此有点厌倦。他只得叹息一声，接过了信纸，说道：“楚姑娘请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