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至于崔靖如何逃出守备森严的皇城的?朝廷给出的说法是崔靖通过福寿沟爬出来的。不得不说这种逃跑方式,令许多人觉得有点匪夷所思。热衷于阴谋论是所有人的天性,宋人也不例外。大家伙儿对于官府的说辞都具有逆向思维,纷纷提出了自己的质疑。有的说,福寿沟在宫城里面延伸极广,崔靖一个外臣并不知福寿沟走势,他一个人是怎么在迷宫一样的排水沟中准确找到卢沟的出口的?有的说,皇城守备森严,崔靖是如何进入福寿沟,又在福寿沟中潜行而不被察觉的?还有的说,朝廷说崔靖勾结岭南乱党谋逆,崔靖被杀害了,但是岭南的乱党却一个也没有捉住,究竟有没有所谓的岭南乱党呢?等等等等。总而言之,众多吃瓜群众一致认定崔靖谋逆和他的死亡都是一个天大的阴谋,是有朝中的权贵为了排挤打压老相国势力,而故意制造出来的一起冤假错案。
至于这个朝中的权贵是谁?那就不言而喻了。当然,作为京城武官集团的领袖荣禄也有排挤打压文官集团的嫌疑和动机。但鉴于荣禄在京城中人脉极广,都中三教九流都有朋友为他说话。而且他本人又是土生土长的,素质要较外地人为“高”的京城人,不可能做这种构陷他人的肮脏勾当。所以,京师中各种舆论都把怀疑的矛头指向了孙全,从而更加印证了江北的这些军棍武夫们飞扬跋扈,不可大用的论调。赵宋的官府自然不能认可这种说法,广大吃瓜群众也没有证据。他们抛出一个又一个阴谋论,也只不过是私底下抨击挞伐一下这些外地人,以此显示自己作为京城人的优越性。于是,崔靖案遂成为历史上的一桩争议不休的悬案。
秦灭宋五十年后,江州同知张琼伯在赴任途中,游访金城鸿山寺,与寺中奉天玉方丈谈古论今,颇为投缘,相见恨晚,视为知己。几年后,他又重访鸿山寺,方丈已死。悼念之中,方丈的徒弟告诉他:那奉天玉大和尚就是当初做下名噪一时的崔靖案的凶手——陆崇。
只说楚云与陆崇两个人穿了鱼皮水靠从景祺院的水窗甫一下到福寿沟,刺鼻的腥臭气就从四面扑了过来。陆崇忍不住皱一皱眉,正要抱怨几句,才一开口就不住地干呕起来。
楚云在陆崇前面也紧闭住了嘴巴,凭着脑子里面的记忆在齐腰深的污水中,摸着弯弯绕绕的砖墙艰难地行走着。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前面有朦胧的月光洒下来,有阵阵的夜风顺着不远处的洞口吹送进来,丝丝缕缕的凉意打在两个人的脸上。
楚云终于忍受不住,小身板晃了几晃就要往后仰摔过去。陆崇眼疾手快,早就从后面一把扶住她的小蛮腰,这两个人连拖带拽着跑出了这一段暗渠。天地之间豁然开朗起来,两个人都忍不住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来,一屁股坐在了沟渠底下的脏水之中,大口地喘着粗气。
小丫头瘫在陆崇对面,垂着头一阵阵地呕吐起来,便把今日吃下去的饭菜兜肚连肠的吐了个干净。陆崇看着她那副狼狈样子,苦笑道:“唉,我本将心对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楚云又吐了几口酸水才算消停下来,连摆着小手,断断续续地说道:“不行,不行了。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再走吧。”
“好,休息,休息一会儿。”陆崇也靠在一边的砖墙上,问她道:“囡囡,王公子可以好?”
“不许你叫我囡囡!”楚云有力无气地翻他一个白眼,说道:“哪个王公子,是大公子还是二公子?”
陆崇呵呵一乐,说道:“你觉得王家这两个公子哪一个比较招人喜欢呢?”
“招人喜欢?”楚云顿时警觉起来,一双眼睛瞪得铜铃儿一样,问他道:“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陆崇笑道:“这不是师父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却还挂念着你得终身大事?师父老人家说了,‘这个囡囡啊,她也老大不小了,你这个做师兄的此次去金城,一定要知道为你师妹操心,给她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婆家才行啊。’所以,我在鸿山寺也是暗中观察了好几日,觉得这个王家的大公子还真是挺不错。”
楚云一听就急了起来,从沟底抓了把烂泥就朝着陆崇甩了过去,骂道:“师父他老人家才没有心思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这一定又是你在假传圣旨了!”
陆崇的脸上被溅了几滴污渍,他笑道:“唉,就你这猴急的性子,一说话就崩,哪家的男人敢近你的身呐?”
楚云哼哼唧唧地说道:“我就是这样的性子,改不了的。”
陆崇说道:“所以,我才说像你这样旁人都近不得的急猴儿,大公子都能跟你相处融洽,这个王家大公子可真是了不起。”
楚云道:“那是,王公子对谁都是这个老实巴交的模样,你给他左脸打一个巴掌,他恨不得把自个儿的右脸也一并贴进去。”
陆崇哈哈一笑,说道:“这叫舍身饲虎,割肉喂鹰,做人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悟道成佛了吧?我觉得如此高深莫测的佛系人物才好跟你处成对象。这要是成了亲以后,只有你打骂他的份儿,没有他欺负你的份儿,那该多好。师父他老人家也就不会成天到晚地为你的私事分神了。而且我看你这几日跟他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的,感情培养发展得很好嘛。”
楚云嘟着小嘴儿,说道:“我……我跟王公子哪里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是日常一些寺中的事情需要跟公子交底儿啊。现在,老太爷殁了,二公子又远走他乡,鸿山寺这么一大块摊子就靠王公子主持了。但你看王公子是五姑娘那样伶俐果断的人儿么?老太爷、陈夫人的丧事,庙中茶米油盐、吃喝拉撒的一应事务还有山下几个田庄的租子、役调哪一样不是靠着我在料理呢?”楚云说着,伸出两只手摊给陆崇看道:“你看我的手呢,原先在大兴府跟着太夫人烧香礼佛,那是满手的檀香禅气。现在呢,成天账本算盘不离手,一身的铜臭之气,真是俗不可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