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靖甩了甩两手的烂泥,笑了半晌,对陆崇道:“咱们还是先出去再说下一步该如何走吧。”
两个人在这福寿沟中艰难地摸索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总算是从长安门外的卢沟水窗钻了出来。此时的大明宫已经发觉了崔靖畏罪潜逃,到处都有人大喊着“不要放走了崔靖”的话语,隔着宫墙都能听得分外清楚。
陆崇为自己的这种小把戏还有点洋洋自得,说道:“崔大人,您听一听这宫廷大内里面鸡飞狗跳的已经乱成一锅粥啦。咱们这一次可是要出名喽。”
崔靖从大明宫里面有惊无险地逃出生天,这时候也把已经提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稍稍往肚子里面放了一放,苦笑道:“唉!崔某此举本来是要效仿古时的志士仁人,为国除奸,匡正社稷的。谁知道却弄成了今日这般模样,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如之奈何,奈何啊!”
陆崇冷静地说:“崔大人,您以后打算怎么办?不会真的是打算要重操旧业吧?”
崔靖叹气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以前的还有现在前程祸福,全都连在座主老相国的身上。”
陆崇点点头,说道:“此话不假。现在,你能够保住自己政治前途的也只有此一法啦。”
崔靖说:“可是,我现在担心的是,我若倒了,老相国他失了在京城的左膀右臂,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陆崇嘻嘻笑道:“大人说的甚是。孙全、荣禄跟老相国之间多有不合,此次您在京城密谋倒孙不成,反而给了孙全他们清除异己的由头。我觉得孙全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的,一定会对老相国在京城中的这些门生故旧进行清理。翦除了老相国的这些羽翼之后,就算孙家不动老相国,老相国也对京城的局势无能为力了。”
崔靖不由得拿正眼来看陆崇,说道:“哎呀,我以前只以为陆壮士一个敢爱敢恨,功夫高强的江湖义士。如今听你这一番言论,对我大宋政局也是了如指掌,很是有政治头脑的。若是弃武从文,走明经取士的道路,出将入相也是不在话下啊。”
陆崇挥手道:“哎,这不过是跟着我师父的时候,常听他老人家谈论天下大势,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对其中的门道有了一知半解。不过是熟能生巧而已,比起我师父他老人家不能算什么本事。”
崔靖说:“嗯,我在江州做转运使的时候,也跟龙大侠有过交际。深知龙大侠虽然人在江湖,但是心存魏阙,有经天纬地之才,扭转乾坤之志。只是时局不顺,故而不得遂其志。当今大宋奸人当道,武夫祸国,朝政紊乱。皇纲失统。此正是龙大侠在岭南倡举义旗,谋取越水大权的天赐良机。崔某人不才,但也是久在京城为官,对于宋廷的一应人事和政策都了熟于心的,如果能去越水为龙大侠出谋划策,想必还是有些许的用武之地。所以,我恳请陆壮士带我到岭南,代我向龙大侠引荐。”
陆崇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师父他老人家是海纳百川,来者不拒的,对你倒是无所谓的。但他还得顾及手下那三十六营渠帅的情绪反映啊。这些个大大王、二大王啊,平生有二恨,这一恨就是宋人,二恨就是儒生,你看你呢,这两个恨全都占着,你这要去了岭南,这些人不把你做成板刀面,我就不姓陆。更何况在越水还有老王爷留下来的十万新军,梁平等人可都是老王爷麾下的牙门将出身,你在京城对老王爷的余党追查的这么凶狠,把他们的家眷、财产都充了官府,他们哪里有不恨的呢?您现在作为朝廷的叛逆逃亡岭南跟随我师父作乱,是在自投罗网,这些人岂能善罢甘休?所以,我说崔大人去岭南是两面不讨好,里外不是人呐。”
崔靖给他这么一说,也是吓了一跳,急得汗珠子都冒了出来,说道:“那……那我该怎么办呐?可叹天地如此之宽,就没有我崔靖的一条出路吗?”
陆崇这会子终于缓过了劲,看着他惶急无措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我觉得崔大人呐,这半生来大起大落,起起伏伏的也算是历尽磨难,怎么还看不破呢?我倒是觉得,您正好可以借着今日的劫难进入解脱法门。”
崔靖是不明就里,心中作怪,只得问他道:“何为解脱法门?”
陆崇阴森森地笑道:“就是一了百了,万事皆休。”
崔靖闻言愣住了:“你……你想干什么?难道……难道你要杀了我?”
陆崇从怀里取出藏了许久的短剑,说道:“崔大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也不想杀人,但是那些被你安了个乱党罪名杀害的跟着我在老王爷那里当差的弟兄们不愿意啊。他们阴魂不散地缠着我,要我找你来索命。崔大人,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也是有苦衷的啊!”
陆崇的这一番话就像霹雳一样炸开在崔靖的头顶,令他一时间惶骇不已,还要爬出水沟逃跑,早被陆崇一把扯住了衣袖衣袖,死死地摁在了沟沿上面,低声说道:“崔大人,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
崔靖的两条腿已经站不住了,带着哭腔讨饶道:“陆崇爷爷,看在龙大侠的份上,求陆大侠饶我这一命。”
陆崇说道:“我就是为了师父他老人家,也不能留下你这个活口。要是让那些个大大王、二大王知道我师父竟然与宋贼们私下里的这些个交易,他老人家的威信岂不是要扫地无余了?”说时迟,那时快,那短剑“嘁哩喀喳”一阵乱响,已经插入崔靖的胸膛。崔靖两眼一翻,一声也没喊出来,就倒没在沟底的烂泥脏水之中。
崔靖刚刚倒下,不远处的水窗“喀拉拉”地响了起来,陆崇知道是楚云她们姗姗来迟了,忙不迭地赶过去帮忙,把两个人连拖带拽地拉出水窗来,还不停地抱怨着她们俩:“哎,你们怎么才来呀?我这里可是等得花儿都谢了。”